1
半月前家人将我赶出家门,要把我的房间改成儿童房。
尸体被发现时,妈妈在给哥哥的孩子庆祝满月。老家习俗孩子满月时要姑姑蒸斗,寓意未来平安幸福。
妈妈联系不上我,破口大骂我冷血、白眼狼。
哥哥不耐烦道:“她又作的什么妖?不来正好,省得晦气。”
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从山上跌落那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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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一名游客在安山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没有携带身份证件,初步判断为二十左右的年轻女性,目前还在排查身份......
我妈从客厅经过,大叫一声,连忙捂住了怀中婴儿的眼睛:“哎哟,这新闻怎么连码都不打,把我家乖宝吓到我可跟你们没完。”
电视屏幕上,女人的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姿态,腐烂的伤口里爬满了虫子。
哥哥夏城啪一下关了电视,转头皱着眉说:“夏眠还没回信息,电话也打不通。”
“这死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想看到她的时候,成天在家里碍眼,用到她的时候,又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妈脸一下黑了。
她掏出手机再次拨通我的电话。
响起的依然是冷冰冰的关机提示音。
我妈摔了手机,愤愤道:“当初你爸就不该救她,把自己命搭上了换来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算了,她这人不就这样,自私自利,走了一去不回,连条短信都不给家里发个,只知道伸手往家里要钱。谁知道她这次又想作什么妖,不来正好,省得晦气。”
夏城对我的存在,从来都无所谓。
话音刚落,嫂子从卧室怒气冲冲地出来一把抢过孩子:“我不管你们家有什么恩怨,反正今天夏眠必须过来蒸斗,谁让我儿子过不好满月,我也不叫谁好过。”
婴儿似乎是感受到家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哇一声哭了起来。
“乖乖,没事不哭啊。你放心,你姑姑就算是死了,我拖也要把她拖来。”我妈伸手想抱孩子,却被嫂子躲过去。
她瞪了我妈一眼:“最好是,你们夏家就这么一个孙子,你们自己看着办。”
嫂子回房间斥责我哥:“她宁愿搬走也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老头肯定是把钱留给她了,这下好了她带着钱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夏城脸色难看,皱着眉:“不可能,钱都在我妈那儿,她都要恨死夏眠了,怎么可能把钱给她。”
“你能保证你爸没有私房钱?如果不是钱,她为什么不愿意交出来?她一个聋哑人,怎么敢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城不说话了。
房间里孩童的哭声震耳欲聋,盖过我微弱的解释。
我没有钱。
我只是,想留下唯一属于我的东西。
我攥着掌心的护身符。
哥,你也有的,只是你弄丢了。
爸爸生前日夜不停地在工地打工,舍不得买一份十块钱的盒饭,最后钱都给你买了房子,你忘了吗?
2
大宝的满月酒,家里来了很多人。
舅妈在家里转了两圈,面露疑惑:“眠眠怎么不在?”
我妈黑着脸说:“她没跟你联系?”
舅妈摇头,有些犹豫地说:“没有,她挺久没跟我联系了......眠眠这些年也不容易,她当初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天生的灾星,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她掐死,她爸也不至于被她害死。”
我妈听见我的名字,刹那间变得歇斯底里。
舅妈只好转了话题:“可眠眠不在,蒸斗该谁来蒸?”
妈黑着脸:“夏城去找了,我孙子好好的满月酒被她折腾成这样,等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我苦笑了一下。
不知道她看到我的尸体会是什么表情。
我已经如她所愿地,死了。
另一边,夏城给我发了十几条短信。
【夏眠,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再任性了,难道你要全家人都在这等你吗?!】
【今天对我和你嫂子很重要,对夏家也很重要,你今天不回来,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哥,这个家你也别回来了!】
【......】
我无奈地站在他对面。
明明是你们把我赶出去的。
一个月前,嫂子生了个男孩,家里人都高兴,连妈妈都不再每天张嘴对我就是各种辱骂,顶多指使我每天去煲汤。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周。
嫂子不会打手语,给我打字说:“等以后大宝大了,家里就住不下了,你总不能一直和我们住一起,像什么样子。”
我连忙回复:我还有两年毕业,然后我就会搬出去。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跟我装傻呢,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得在家看孩子,没法出去工作,你哥一个人养活家里这么多张嘴也不容易。要么交房租,要么你马上给我走人。”
我求助地看向夏城。
他眼神冷漠,用手语回复:听你嫂子的。
第二天,嫂子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衣服、课本、被褥散落一地。
嫂子居高临下站在门口,看着我跪在地上狼狈地捡东西。
“下学期的学费你自己想办法,我们是不会给你交了。供一个聋哑人上大学,说出去别人都觉得我做慈善。”
我慌乱地抓住妈妈的衣角:再给我两年时间,等我毕业后就赚钱......
她一脚将我踹开,打断我的手语。
“滚,别在家里脏我的眼。”
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但看得见她的眼睛。
自从爸爸死后,她看我的眼神永远充满敌意和恨。
我颤抖着打手语:可、这不是我的家吗?
妈妈一字一字在我面前打出来。
“你个冷血的白眼狼,也配有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生下来。”
我绝望地松了手。
终于清醒地面对这个事实。
自从爸爸死后,我早就没有家了。
3
爸爸是这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在他死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我都在想。
如果那天我没有出门、如果我没有走那条马路,如果......我不是聋人,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汽鸣声。
爸爸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躺在血泊里,用尽全力抬起手:“爸爸没事,别哭。”
刺眼的血色似乎到现在还映在眼前,一遍遍地重复当日的惨象。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地冲周围啊啊地尖叫着。
我妈赶到手术室,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你就是个祸害,非要去上什么学,你还嫌折腾我们折腾得不够?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下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摆出这副死样给谁看,你爸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我茫然地站在那里,耳边一片静寂。
面前是我的家人,他们用仇恨的眼神看向我。
也许是窗户没关紧,冷风吹得我颤抖起来。
我也希望,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我,而不是爸爸。
为什么要救我呢?
4
快到中午,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我。
我看见我妈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进哥和嫂子的卧室:“这是小蕊,从今后她就是我的女儿。”
嫂子脸色闪过几秒的惊讶,没吭声。
夏城看了一眼女孩,脸色也不太好看。
妈妈说:“总不能让她毁了大宝的满月宴,小蕊我认识很多年了,是个懂事的孩子。”
小蕊甜甜地笑着:“哥,嫂子,你们放心,我手艺可好了,昨天听干妈说了之后,我就担心眠眠姐赶不回来,提前蒸了满月斗,就放在外面。”
嫂子往外看了一眼,一百多个馒头放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夏城的脸色也缓和过来:“麻烦你了。”
“不会,这满月斗是做姑姑的一份心意,也是对孩子的祝福,以后我们大宝一定会福气满满,健康平安地长大。”小蕊嘴甜,一口一个哥和嫂子,把他们哄得笑容满面。
我忽然想起,我是见过小蕊的。
她是孤儿,没怎么上过学,刚满十六就到厂里打工,和我妈是同事。
妈妈总是夸她懂事,这么好的孩子不该这么命苦。
去年寒假,她让我中午去送饭。
我在偌大的工厂转了半个小时,才看见他们从门外走进来。
妈妈手里拎着一个大蛋糕,上面画了可爱的小动物。
小蕊挽着她的手臂,两人笑着聊天。
妈妈看见我,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一把扯走我手里的饭盒:“这都几点了,你现在才过来,等你送个饭能把我饿死。”
我听不见她的声音,但大概率猜得到不是什么好话。
我站在那里,无措地看她们离开。
妈妈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眼里的情绪温柔又宠溺。
看起来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而此刻他们看起来,也像真正的一家人。
过了会儿,小蕊忽然叹气:“也不知道眠眠姐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连个面也不露。”
说完,空气陷入一瞬的静默。
她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没有责怪眠眠姐的意思,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没办法今天赶过来。”
妈脸上的笑容淡了,仿佛只是听到我的名字都能引起她的厌恶和烦躁:“行了,别提她,以后我没她这个女儿,就当她在外面死了。”
我是真的死在外面了。
我有些无奈。
5
大宝的满月宴顺利举办,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蕊嘴甜又懂事,一天下来跟着忙上忙下,一口一个哥和干妈,似乎很快就融入了家庭。
散场时,夏城喝了些酒,摇摇晃晃地起身:“从今天起,小蕊就是我亲妹妹,你们以后都多帮忙照看着点。”
接着他又看向挨着我妈的女孩:“小蕊,你今天帮了哥大忙,哥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小蕊连忙摆手:“你都说我是**妹了,这不是一家人该做的吗,哥,你别放在心上。”
这时,手机**响起。
妈妈看了眼陌生的号码,皱着眉接通。
“你好,请问是夏眠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
妈妈沉默,脸色阴沉。
班主任继续道:“这个学期的学费,夏眠没有按时缴纳,也没过来上课,是有什么困难吗?她能考上大学实在不容易,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她不需要。”妈妈冷冷地打断她,“一个聋哑人上完大学有什么用,纯浪费钱,我供不起她,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她明明知道,我最大的执念就是要上完大学。
我看着我妈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连一秒的疑惑和怀疑都不曾产生。
仿佛、我的死活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他们一家人幸福的笑脸,我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下眼泪。
这么恨我的话,为什么要生下我。
生来残疾,是我的错吗?
我也想健康地长大啊。
6
宴会结束,他们回了家,小蕊也跟着一起。
在小区外面,一个衣衫褴褛,断了条腿的中年女人拦住他们,用嘶哑的声音问:“夏眠呢?”
我妈他们脸上闪过厌恶的神情:“谁知道死哪去了。”
夏城上下打量一番:“你谁啊,找她做什么?”
女人拄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当成拐杖,艰难地走向他们:“夏眠是我的女儿,我来找她回家。”
我妈讥讽道:“你的女儿,她什么时候成你女儿了?”
“不然呢,不是你们不要她的吗?”中年女人情绪激动,挥着手里粗糙的木棍,“你们不要,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