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这个玩意，叫鸡蛋汤？”看着眼前这个黄白相间的水，祝晚生觉得头更疼了。握着勺柄舀了几下，祝晚生严重怀疑他就是把鸡蛋和水掺在了一起。

可沈思谦却像是压根没有体会到她的嫌弃一样，甚至在祝晚生搅动勺子的瞬间，悄悄吞咽了几下口水。

察觉到了沈思谦的动作，祝晚生手指微顿，将那木碗拿过来放在一边。“只一碗，那你呢？”

“啊，我也有，我待会去灶房吃就行。”沈思谦受宠若惊一般，手忙脚乱地回答，屋顶破洞里洒下来的光，径直打在了他乱动的胳膊上，随着单薄衣袖的滑落，露出一截小臂。

祝晚生的目光不自觉地划过，随即皱着眉将他拉过来，掀起袖子的瞬间，几道淤青径直落在了她眼中。“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骤然变低的语气，沈思谦抽回手放下袖子盖住，神情有些躲闪。“没事的，都是我不小心碰到的，娘子快尝尝我做的鸡蛋汤！”

“这种伤痕还能是被自己碰的？你不愿说就算了。”嘴上这么说，祝晚生还是定定看着他。

也不知道她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沈思谦不好意思地皱着鼻子笑，“你忘了，我在村子里的私塾教书，有个孩子的爹不愿意交束脩，难免有些争执。”

祝晚生这才收回目光，不再有什么表示。“两个鸡蛋，你全部用了？”

“没有没有！”沈思谦立马紧张起来，“我留了一个，娘子明天再吃。”

鸡蛋都要省着吃的日子，祝晚生确实不是很想过。眉头轻皱，她走出这破败的屋子。在另一边更小更矮的一间，就是所谓的灶房了。刻意忽视了里面只有半扇窗子的橱柜和见了底的醋瓶。“你的饭呢，怎么也没见？”

“娘子，你是在关心我吗！”沈思谦立马凑上前来，殷勤地问，被祝晚生的眼风扫过，又悻悻退回去，“我不太饿，就没有做……咕咕”

话音都没落，肚子就传来抗议声，祝晚生看着红着脸捂肚子的沈思谦，第一次牵起一抹笑意。“原来纸片人，也是会饿肚子，会害羞的啊。”

“娘子你说什么？”还沉浸在自己的羞涩中，沈思谦并没有听清楚祝晚生的呢喃，忙追问道。

祝晚生自然不会理他这个问题，走到前面翻箱倒柜起来，把这不过几平米的地方翻了个遍，也不过总共搜到了一根蔫黄瓜，一小碗米，一块手掌大的小番薯和一把野菜。连带着那碗“鸡蛋汤”和一个生鸡蛋，祝晚生有了主意。

沈思谦倒是看不懂她的行为了，大着胆子凑上前来。“娘子，你要做什么？这是我们接下来五天的饭呢。”

就这么一点，还五天？挑着米粒中有虫蛀的，祝晚生不由分说地把好的米交给他，“你不会做饭，把这些全部淘了，总能做到吧？”

“这当然！”毫不迟疑地接过来，沈思谦把水接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惊呼，“娘子，你要做饭吗！”

懒得解释，祝晚生直接操刀忙活起来。利落地把洗好的米放入锅中煮了起来，又将小黄瓜洗净切成碎末，番薯切成小块，鸡蛋完整地打入碗中搅匀。此刻正接了淘米水，不知浇灌着屋外的一株什么植物。

沈思谦眼睁睁看着她将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在锅边守火。

浇完水的祝晚生一回头，就看到火光映照下沈思谦的侧脸，另一半隐在黑暗里，却无端的抚平了她一直以来郁闷烦躁的心。诱人的米饭味钻入鼻子，祝晚生立马上前将米饭全部盛出来，放在风口处吹散热气。

趁着锅还是热的，祝晚生飞速放油，待油沫快散尽时，呲啦一声，鸡蛋入锅，把整个安静的夜晚吵得热闹起来。

本来站在锅边的沈思谦被吓一跳，往旁边躲了躲。只见祝晚生将鸡蛋翻炒成碎末，又把黄瓜放进去翻炒几下，香味已然四溢在了空气中。又将晾冷了的米饭端来，祝晚生飞速翻炒几下，伴着滋滋声盛入碗中。

一系列熟练的动作，看得沈思谦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祝晚生又飞速倒了两碗水进了锅中。仅存的油花全部飘在水面上，再将洗好的野菜和方才的鸡蛋汤丢进来，等水滚开，洒了一点盐巴进去。等汤做好，又将番薯煨进炉灰中。

找个盆将汤盛好，祝晚生回头就看到了瞪着眼睛的沈思谦。“傻站着做什么？把饭端过去呀，快点！”

沈思谦这才如梦方醒，端着两碗饭跟着祝晚生回到屋中。也不知是不是饭的味道，诱得隔壁还传来了几声犬吠。

忙放下冒着热气的汤，祝晚生烫的将手指放在耳朵上，忙坐下准备吃饭。一筷子蛋炒饭送入口中，清香的黄瓜连同鲜嫩的鸡蛋唤醒味蕾，米饭温暖地填充着胃，祝晚生这才眯着眼笑。

看着眉眼都展开的祝晚生，沈思谦也小心坐下，端着碗隔开距离。可是第一口下肚，他就再什么都顾不上，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

“你慢点”，被一旁的响动惊扰，祝晚生笑着抬头，亲自盛了碗汤递过去，“小心噎着，这个汤简单，将就喝点吧。”

沈思谦虽说吃得飞快，那动作却总是不会让人觉得莽撞，仿佛天生有种贵气。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一碗汤，又笑着接过来，不觉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娘子，你太厉害了，我从没喝过这么鲜美的汤，和这么好吃的饭！”

看着沈思谦满眼的欣喜，祝晚生不由得也弯起圆圆的眼睛。她之前孤身一人在都市打拼，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做过饭，和别人共进过晚饭了。如今看到一碗蛋炒饭就能吃得无比满足的沈思谦，竟然有些温暖的感觉。

低头嘲笑自己对着纸片人煽情，祝晚生收回多余的思绪，边吃边随意地问：“我一顿把所有的食材都用了，你不生气？”

一颗颗夹着碗底剩下的米粒，沈思谦默默苦笑着摇头，“都是我不好，娘子还在病中，却连这么一顿饭都觉得奢侈，我怎么还能怪娘子呢？你也别急，我明日去私塾预支下工钱，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看着那分外真诚的眼睛，祝晚生低头笑笑，吃饭的动作轻快一些。“对了，我们家，就真的这么穷，再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是啊，母亲故去后，家里本就贫困。娘子意外受伤，请大夫也花了些钱。家里那只老母鸡，也是王嫂看我们可怜给的，没想到竟然还会下蛋，真是太走运了！”

明明这么惨，还能找到让自己觉得走运的地方，这书生也是有趣。祝晚生摇摇头，心底有些发愁。

想起来了些什么，沈思谦又忙放下手中的汤碗，“对了，我们还有块地，还是村子里很肥沃的一块，是母亲留给你的呢！那块地确实很好，赵老四一直想买，我都没答应呢！只是我不好，不会垦种，不然咱们也不会这么饿肚子了。”

祝晚生心思一动，挑眉问道：“是吗？那地契在哪呀？”

“就在娘子的被褥下的木盒里！”沈思谦答地毫不迟疑，起身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收起来，“娘子辛苦了，我去洗碗吧。”

怔忪地看着主动去忙的沈思谦，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似乎让祝晚生很是动容。“我小的时候，父亲从不会帮母亲承担家务……”

这下沈思谦倒是听清了，举着碗浅笑，“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男的只管主外，只是我没那本事，就多帮帮娘子吧！”

莫名想到自己那郁郁而终的母亲，祝晚生沉默许久，才站起来跟着他来到灶房。踏入灶房的时候，闷声开口：“可是对于女子来说，有时候这样琐碎的家务，反而要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