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意思是让我自请下堂,贬妻为妾吗?”
孟槿看着地上被剪坏的花枝,叹了口气放下剪刀。
她打量着眼前的夫君。
周业洵一身暗纹绣底的斜襟长袍,云纹繁复,一针一线都是上等丝绸缝制,腰间的玉带精美绝伦,有了几分贵气,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
和那八年前日日短打的商户模样差了个天翻地覆。
周业洵眉目微皱,眼底有一丝不耐:“莹莹到底是世家女,怎可为妾?”
孟槿静静的看着周业洵,仿佛要将眼前的男人看穿。
“夫君可还记得当初与我说过的话?”
当初周业洵娶她的时候曾信誓旦旦的保证,将来不二心,不纳妾,有她一人便足矣。
周业洵目光微怔,眼神立即冷了下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眉间划过一丝嘲讽:“当初是当初,如今七年已过。你身为当家主母,侍奉不好婆母,教育不好亲子,就连子嗣,也只有安儿一个,如何还能担得起我周家主母之责?”
孟槿轻笑一声,嘴角压不住的讥讽:“所以夫君今日是来问责我的吗?”
她忍不住站起身来,眼底晦暗不明:“当初生安儿之时,母亲听信谗言,怪我挪用家产,用家法逼我认错,却害得我早产,差点一尸两命。如今我且问你,挪用家产的罪名到底该是谁担?又是谁跪在我床前于我保证再也不让我承受生子之苦?安儿的教养又是谁勒令不许听我的?”
周业洵一时后退半步,不敢面对孟槿的质问。
孟槿冷笑:“如今事情过去了,夫君倒来怪我子嗣不丰,教养不好亲儿,侍奉不好婆母了。”
当初周业洵被人蒙骗,要投钱与人做那私盐的产业,说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孟槿不赞同,周业洵便私自挪用了账面上所有现银,先斩后奏。
是孟槿用自己的嫁妆抵了账面亏空。
她知道周业洵是被人下了套,要面子,便从未追问。
也是从那时开始,周母总是疑心孟槿借着管家,中饱私囊。
这一桩一桩的罪过,如今倒是都扣到了孟槿的头上。
周业洵难堪的别开脸,随即又恼羞成怒:“谁家娘子像你这般刨根问底,半点情面都不留?”
孟槿满眼失望:“我挪用嫁妆,抵你亏空之时,夫君为何不怪我不留情面?”
孟槿只觉得荒唐,八年夫妻之情,竟沦落到如今地步。
“母亲慎言!”
一个七岁的稚儿负手走了进来,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是孟槿的儿子周承安。
周承安看着咄咄逼人的孟槿,眉间的厌弃如此明显:“夫妇一体,府中遭难母亲施以援手本就是应该,还谈什么你的我的?母亲到底是见识浅薄了。”
孟槿不可置信的退后几步,儿子的叱责到底让她惊痛难忍,身子也不由发软站不稳。
或许是孟槿失了态,眼底的酸涩红意太过明显,周业洵软下声音,牵起孟槿的手:“槿儿,我自是知道你的好,不论是妻是妾都影响不了你我的情份。”
周业洵哀叹一声,一脸为难:“如今周家正在争取皇商之位,薛家与户部关系匪浅,我娶莹莹又何尝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况且,莹莹早已答应过我,即便是妾,也是敬着你的。”
孟槿惨笑,贬妻为妾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世间恐怕也只有周业洵一人了。
还谈什么夫妻情份,余一分都怕是给多了。
她狠狠的闭了闭眼,夫妻八年,她又何尝不知道枕边人早已变了模样,只是到底是结发夫妻,还育有一个儿子。
如今看来,到底是她一厢情愿了。
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被周家教的如此是非不分。
她低头抽出自己的手,强忍心中的恶心,低声试探:“那安儿呢?安儿是你唯一的儿子,若薛莹莹进府做正妻,安儿便是庶子。”
纵使周承安再冷心冷情,到底是她难产生下的儿子。
她不能不考虑。
或许是察觉到孟槿言语间的退让,周业洵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随即理所当然的开口:“安儿自然是记在嫡母名下,有莹莹这个世家贵女做母亲,是安儿占了便宜。”
孟槿不由看向周承安,他避也不避的迎上孟槿的目光:“周家如今是应县首富,又是争取皇商之迹,母亲到底是商户出身,早就不适合坐这主母之位了,至于儿子,自然是记到嫡母名下,还是周家嫡长子。”
孟槿愣愣的看着周承安,才七岁的年纪,却如此成熟算计,甚至算计到了亲生母亲头上。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和周业洵简直如出一辙。
孟槿终于失声惨笑出来:“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周业洵还想劝解,却见孟槿转身回避,又是从前那副高高在上不屑于人沟通的模样,随即满脸愠怒的拂袖而去。
周承安看着父亲的背影皱了皱眉:“父亲娶薛氏进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母亲不如早点接受现实,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不然儿子也护不住你。”
说完便跟着离开。
丫鬟双喜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夫人!”
孟槿难以自弃的开口:“为人妻、为人母……原来我做人如此失败……”
“夫人怎可妄自菲薄,是姑爷对不起你!夫人哪里有错?”
双喜双腿一屈,直接哭着跪倒在孟槿面前:“贬妻为妾的事情,夫人万万不可答应啊!您为这个家做的,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偏偏老爷和老夫人总是不记您的好,他们怎能如此狼心狗肺?!”
周业洵信口胡诌说娶那薛莹莹是为了这个家,可到头来遭了背弃的却只有孟槿。
她摸了摸双喜的头,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珠,怪自己魔怔。
“傻丫头,去把府中账册和我的嫁妆单子拿来。”
双喜瞬间两眼放光,直接改了口:“小姐!您总算想通了!”
孟槿拍了拍双喜脑袋:“不许声张。”
双喜连连点头,转眼就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生怕孟槿反悔。
双喜是孟槿成婚之前就跟着她的丫鬟,那时她在外行商,都是双喜跑前跑后。
孟槿有一双生财小能手,何时对谁低过头,就连双喜这个丫鬟在外,都处处被人敬着。
见过了市面的双喜,曾不止一次嘟囔:嫁来这家徒四壁的周家为他人做嫁衣也就罢了,还处处受制连门都不许出,周家母子简直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