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和王瘸子的婚事告吹,周氏急得不得了,寻着机会又回了趟娘家找吴婆子打商量。
“也怪那个王八蛋不争气,这眼瞅着就要娶个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儿进门了,他还跑去偷腥。”提起王瘸子,吴氏气不打一处来,啐道:“你说他找谁不好,瘸着一条腿大老远跑去你们村找个臭大街的烂货,还被那么多人当场撞见,我这张老脸都替他臊得慌!”
话完,吴婆子想到什么,“说来也奇了怪了,刘寡妇家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咋就偏偏那个时候烧起来了?怕是有人成心的吧?”
周氏才不去琢磨那么多,“娘,你快帮我想想法子,这桩亲事要是黄了,我那五两银子二亩水田打了水漂,顺子他爹还不得又把主意打到牛身上啊,没了牛,来年那么多地咋办,难不成真要去他大伯家借牛?我跟大嫂子本来就不对付,到时候求上门,还不定被她怎么甩脸子呢!”
吴婆子也愁,温家那个小丫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身段好,模样俏,可却偏偏不会说话,她要是会说话,温家门槛早就被提亲的媒人给踩烂了,她们娘俩哪还犯得着在这儿愁眉苦脸的。
周氏忽然道:“娘,你上次不是说镇上我大哥做短工的那户人家太太不会生,老爷准备纳个妾吗?”
吴婆子一个激灵,“你不说,我都快把这茬儿给忘了。”
想到有希望,周氏目光亮了亮,接着说,“这事不能等,娘你赶明儿就跑一趟镇上,找我大哥,让他去探探口风,婉娘这样的好身段好模样,能卖多少银子,要是老爷嫌弃她不会说话,价钱好商量,五两银子贱卖我也认了,总得有人把王瘸子那边的损失给我补上不是?”
吴婆子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好好好,明儿个一早我就去镇上,你先回家等我的好消息。”
——
温婉又出现预感了,这次是预感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每天被个陌生男人糟蹋。
除此之外,再没预感到别的,就跟前头那几年一样,只能预感个结果,中间的牵扯缘由,一概没有。
也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预感,温婉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天她准备去大槐树下找宋元宝之前,预感到宋巍会和宋元宝一起去等她,恰巧王瘸子经过看到,把她和宋巍当成奸/夫/***,所以才会对宋巍大打出手。
这个预感,是她所有预感里面最完整的,有前因有后果,不会让她云里雾里地绞尽脑汁去串联,去猜测自己为什么会倒霉。
是巧合?还是说,真是宋巍的霉运“罩”上了她,所以只要预感跟那个人有关,就能看到完整的前因后果?
温婉觉得这事儿挺玄乎,光凭那天的预感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得找个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的猜想。
——
这天,温婉做了两个糖糍粑粑包好,背上自己的竹篓,朝着村学去,经过高粱地的时候瞧见前面走着个男人,穿着青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绾了个四方髻,身形挺拔,后背宽阔,给人一种温厚的力量感,双手负在身后,走路的姿势从容稳健,不疾不徐。
温婉一眼认出来,前头的人就是宋巍,这十里八乡,再找不出气质比他更好的男人。
似乎是听到后面有响动,男人转头,恰巧对上温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顿住脚步。
看都看见了,温婉没好意思躲,硬着头皮走上前,她说不了话,也不确定宋巍看不看得懂自己的手语,只好扯出一抹笑,勉强算作打招呼。
宋巍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准备去听课?”
听着只是最寻常的问候,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儒雅,让人觉得心里很舒坦。
温婉点点头。
“我去接元宝。”他说。
温婉诧异,以前她三天两头就去村学偷听夫子上课,也没见到宋巍来接宋元宝,最近这段日子,他似乎来得有点勤啊!
温婉心里揣着事,没注意脚下,一个不慎踩上小石块,硌得她脚心疼,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往前扑了。
眼瞅着就要撞到宋巍身上,他及时伸出手扶住她,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温婉来不及脸红,整个人呆愣住,因为就在他扶她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了出门前那个预感的前因后果——
周氏和她老娘吴婆子母女俩商量着五两银子把温婉卖去了镇上给一户人家的老爷做妾。
说是妾,还不如说代/孕工具,因为老爷不喜欢她,但是他的太太不会生,所以老爷要让她怀孕,等生下孩子以后抱去给太太养,再一脚将她踢出来。
温婉有家难归,半路遇到去县城交书稿的宋巍,他好心用牛车载她一程,结果牛车翻沟里,人受伤不说,他的书稿还全打湿了。
温婉有些无语。
怎么感觉每次有他的预感里,都是她在拖累他?
不过,但凡他出现过的预感,她都能清晰地看到前因后果,这是不争的事实。
预感里的事,让温婉心里害怕,她不想给人做妾,更不想生完孩子就被人一脚踹出门。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宋巍能帮她完整地看到预感内容,而她能提前看到即将发生的倒霉事,大可以想办法帮他避开,那么——
温婉心跳有些快,可她不得不抓紧机会,因为一旦错过,她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身子不舒服?”宋巍见她脸色乍青乍白,出声询问。
温婉深深吸口气,蹲下身,从旁边捡了根树枝,笨拙地在地上写了六个字:你娶我,我旺夫。
她认的字少,就算有别的话,她也写不了,就这六个,还是扒拉了一遍自己学过的字,东拼西凑出来的,好在,主要意思表达出来了。
宋巍盯着她的字看了看,尔后又将视线落回她身上,“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他语气平缓,深刻沉敛的眼神,仿佛能洞穿她的一切小心思。
写都写了,温婉只能豁出去,闭上眼睛,拼命点头。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写什么,这是她自救的唯一办法——在继母行动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况且,旺夫不是她自夸,是算命先生说的。
有一回宋元宝下学,他们俩遇到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免费给温婉算了一卦,说她旺夫,将来必定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哪怕觉得是胡扯,温婉当时也听得眉开眼笑,给了算命先生一个糖饼作为回报。
……
温婉保持着蹲姿,没敢抬头,余光偷偷去瞥宋巍被日头拉长的身影。
男人低头,蹲在地上的女孩骨架娇小,身形削瘦,略显粗糙的右手拿着一小截树枝,在地上来回划的动作出卖了她忐忑的内心。
他喉结上下滑了滑,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想好了?”
温婉再次点头,就算没想好,她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好。”他道。
磁实的声音,简单一个字,冷静又笃定。
温婉难以相信,抬起头,正对上宋巍的眼睛,很平静,里面一点波澜也没有,仿佛只是随口答应帮她做件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