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春哪里知道马氏这边出了事,也正好外头生意上的事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原本打算过去见见孟姨娘母女,同新得的女儿好好说说话,偏马氏来请。
谢逢春多少有些惧内,且正正室的面子不能不给,只得转弯先到马氏这里来。
不想谢逢春才一脚踏进门,劈面就飞过来一件事物,正砸在他的额头,一阵剧痛,热血立时涌出,顺着谢逢春的脸流了下来。
洪妈妈,青梅红杏等几个唬得都跪了下来。
原来马氏越想越气,看着谢逢春进来,竟是将手上的茶盏扔了过去,谢逢春除部分,就叫马氏砸了个正着,额角顿时破了。
谢逢春到底也是个在外头行走的男人,生意也做得颇大,也有些头脸,这回毫无因缘得叫妻子砸破了头,更是当着屋里大小丫鬟的脸,实在的丢人,虽有些惧内,也不能忍下这口气去,顿时怒喝道:“你个疯婆子!平素你张狂些,我念你操持家务辛苦,不同你理论,不想你竟疯成这样!”
马氏只是一时气愤出手,也没料着会正砸到谢逢春头上,更没想着是将谢逢春砸伤了。便是她平时对着谢逢春气壮,看着这样,也自心虚,早把一肚子盛气丢到爪洼国去了,一面扑到谢逢春跟前用帕子去捂谢逢春额角的伤,一面呵斥洪妈妈等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去取药!”
谢逢春十分气怒,哪里肯叫马氏近身,一把就将她推倒在地,冷笑道:“罢了,你的好心我消受不起!我怕你拿药治死我!”说了抬脚就要走。
马氏叫谢逢春推倒在地,眼看着他要走,话又说得这样狠,自然这回自己是真的惹恼了谢逢春,哪里敢放他走。万一他去到孟姨娘那个**那里,那**看着这样情景,必然会落井下石,到时嫌隙就生得大了。
因此顾不得体面将身子一扑,上去将谢逢春的腿紧紧抱着,哭道:“老爷,都是我失心疯了,伤着了老爷,莫说老爷恼了我,就是我死了也是应该的。”一旁的洪妈妈也一起过来哀求。
谢逢春要抽回脚,无奈马氏抱得极紧,一时哪里抽得出来。
这一耽搁,青梅红杏等也取了伤药绷带来,看着当家主母扑在地上抱着老爷的腿,也帮着马氏一起跪求,谢逢春更走不脱了。
马氏见着这样,从地上爬起身来,谢逢春拉了往里走,又哀求道:“老爷便是要打要骂,都是我该受的,可老爷仔细想一想,我们二十余年夫妻,我哪里就是这样的人。老爷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就这样了。只求老爷听我分说分说,再定我的罪也不迟。”说话间泪流满面。
谢逢春同马氏二十二年夫妻,到底也有些情分,见马氏说得可怜,再者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也就顺着马氏走回内室,在榻上坐了。
马氏亲自服侍为谢逢春擦血,马氏不过是个妇人,虽是怒中出手,又用的是茶盏,所以谢逢春额角的伤其实不过磕破了些,这会子血早止了。马氏依旧替谢逢春上了白药,又用洁净细白布包了。
看些谢逢春一声不出,马氏对着洪妈妈等人递过眼色,洪妈妈知机,带着青梅红杏等人退了出去。
马氏看着人都出去了,这才对谢逢春哭道:“老爷可是一直在哄我吗?”
谢逢春本是含着怒气,叫马氏这句一问,不由脸色更沉了些:“莫非你砸我是我该受的!”
马氏叫谢逢春这一句唬了一跳,不敢再装委屈,就把洪妈妈说的又说了谢逢春知道,拿着帕子捂了脸,道:“老爷,莫不是你说的什么送玉娘上去都是哄我!都是同孟姨娘商议好的,不过是想借此将她接回来。你若是真要接玉娘回来,我连她娘也容下了,还能容不下她个女孩子吗!满破着给她几百两备份嫁妆就完的事,何苦哄我!”
谢逢春听了,脸上一抽,翻做怒色道:“就是孟姨娘是玉娘的亲娘,可你是玉娘的嫡母,几时轮到孟姨娘做玉娘的主了!我谢家不是这样没规矩的人家!”说了到底有些心虚,只怕真是孟姨娘一时得意,在那俩个跟前说漏了,故此在马氏跟前更加的疾言厉色些;“便是孟姨娘有差错,你拿着茶盏砸夫主,你的错儿更大!我今儿不在这里歇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话间站起身来,拂开要来拉扯的马氏,大步走了出去。
马氏又是怨恨又是后悔,也不敢再追,只是立在当场哭。
洪妈妈等看着谢逢春出去了,这才敢进房来,一起围着马氏劝慰。
马氏只哭道:“不是那三个**刺我,我哪里就会同他置气!便是我同他置气了,他也不该那样说我,难道我在他心里连那三个**都不如吗?”
一想到那三个刺心的**都是谢逢春纳的妾,别的还好说,尤其那个孟姨娘是谢逢春的得意人,只怕自己在谢逢春心里真不如她,更加委屈。
马氏恨恨了回,又使小丫头出去看谢逢春去了那里,果然谢逢春从马氏这里出去后就往孟姨娘那里去了。
马氏虽心中有数,还是叫气了个仰倒,暗中咬牙切齿恨恨道:“我同他那般谋划,还不是为着他们谢家!不想竟是拿我当枪使!他们既耍弄我,也休怨我无情,不叫他们如愿!”
谢逢春从马氏这里出来,脚下不由自主就到了孟姨娘房中。
孟姨娘见谢逢春额上包了白布,明显是受了伤来的。
若是在外头受的伤,谢逢春身边自然有人来告诉她,即没人告诉她,那自然是在家里受的伤。这家里除了马氏那个烈货,再没别人有这个胆子。
孟姨娘猜着是马氏动的手,故意装做不知道,红着眼过来扶着谢逢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老爷伤成这样,可不叫人疼死!”说了珠泪滚滚而下,按着谢逢春在椅上坐了,又亲去斟了盏温水来,点了些百花蜜,捧了甜白瓷的茶盏过来喂谢逢春喝了,柔声道:“不敢给老爷用茶,这水里加了些蜜,老爷将就些用。”
谢逢春在孟姨娘手上喝了几口,想起马氏的话来,拉了孟姨娘的手道:“胭红,你同我提的那事你可对别人提过?”
孟姨娘张着美目看了谢逢春一会,脸上顿时白了,将谢逢春的手甩了开去,恨恨道:“老爷可是听了谁的话来问婢妾的罪吗?玉娘是婢妾的孩子,自打她落地,就在婢妾身边呆了不足半年,就送到庵里去了,这十四年,每年婢妾也就见个两三回,婢妾心中如何不痛。可婢妾再心疼她,婢妾也不敢将她越过老爷去,才替老爷出了那个主意,已是十分对不住我那孩子!老爷这回还来问婢妾。”说了将背转向将谢逢春,呜咽起来。
谢逢春叫孟姨娘一顿抢白,倒是有些惭愧之色,要拉孟姨娘转身,孟姨娘只是扭着身子不肯,两个人拉扯了回,孟姨娘顺水推舟,就叫谢逢春拉了过去,拢在膝上,两个正在说话。
忽就听得门外有声音叫着:“孟姨娘,你快去看看三姑娘吧。”
谢逢春立时松了手,喝道:“什么规矩!哪里来的!哪个许你这样胡乱叫嚷!”就要命人拉出去打。
孟姨娘忙道:“老爷,是三姑娘身边的人,她才来,怕是不知道规矩,闯了祸,待婢妾先去瞧瞧。”
不待谢逢春说话,从他膝上起身,走过去将房门开了。果然见门前站这个丫头,头上身上乱糟糟的,知道必定是玉娘那里出了什么事,想着谢逢春即同马氏破了脸,自己更该做个温婉懂规矩的样子来。所以叱道,“你叫什么?不在你姑娘身边伺候,闯到这里做什么!便是你姑娘有什么事,也该去回太太!”
果然,谢逢春对马氏的怨恨还在,又叫孟姨娘含泪带怨的一番话说得起了愧疚之心,听着孟姨娘叫秋紫去回马氏,反道:“回什么太太,我还是不是一家之主!”
孟姨娘也道:“你即来了,还吞吞吐吐的,可不是叫老爷生气,还不快快说了。”
那丫头瞧着谢逢春脸色铁青,不敢再拖延,回道:“回老爷话,婢子是太大拨给三姑娘的秋紫,方才二姑娘忽然到三姑娘房里来了,说,说……”嗫嚅了阵,终于把话咽了下去,她就是没把话说完,明眼人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
谢逢春脸上已有些不大好看,道:“后来呢!”
秋紫瞅着谢逢春脸色变更,心中害怕,叫谢逢春催逼着,只得继续说下去:“三姑娘辩白说并不敢,二姑娘恼了,说三姑娘顶嘴,动手打了三姑娘,又要三姑娘哪里来回哪里去。”
谢逢春本就堵着一口气,听着秋紫这些话,哪里还坐得住,对孟姨娘冷笑道:“瞧瞧,瞧瞧,你还说叫她去回太太!”说了一摆衣袖站起来,抬脚就朝外走。
孟姨娘忙着跟上,口中劝道:“老爷,二姑娘只是性子急了些,再没别的意思的。”
行过秋紫身边时,对她瞟了眼,秋紫低了头,急忙跟了上去。
谢逢春到玉娘房前时,就看见玉娘立在窗边垂泪,里头一片狼藉,月娘早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