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琯没有讲话,她抬手拨开他按在自己后颈上的手,从月台站起来,背挺挺的对着温昀津。
温昀津一抬眼,便很清楚看到小姑娘那带着有点圆的侧脸,她正在憋气似的,用力闭着嘴巴,显得腮帮子有点鼓鼓的样子。
察觉到司琯是有些生气了,他这才作罢挂起幔纱,语气悠然的、并不怎么真心地劝道,“以后别干这种事了,被人知道了也不好。”
司琯仍然不作声,她整张小脸都冷冷淡淡的,把画架挪到檀木阑干那边,沉默着蘸了墨在纸上勾勒线条。
她虽然在默默画画,但耳朵却一直警惕地张着,过了小半晌,倏忽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茶盏碰撞声,司琯一下子顿住手,转头回去,结果却恰好撞上温昀津的目光,那双温润的凤眸正笑吟吟朝她看。
司琯并不知道的是,在从她转身过去作画开始,温昀津便一直坐在原位,偶尔喝一两口并不怎么爱喝的甜腻果茶,大多时候在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司琯。
他观察力颇好,一眼就注意到了司琯的耳朵。
司琯的双耳形状有些像上古传说里的某一种精灵,耳廓呈上扬的半弧形状,小小的,很精致,耳垂又是干净圆润的。
于是当司琯自以为在偷偷竖起耳的时候,这一举动却被温昀津揽进眼底。
温昀津边喝着果茶,边打量着司琯这一迟钝可爱的反应。
隔了没一会,温昀津故意碰倒了搁在一旁的茶盏,果不其然见到司琯的耳朵微微一动,几乎是立即转过头来。
司琯一看到温昀津脸上仍然笑容不减,知道是自己又被戏耍了,顿时绷住小脸再次扭头回去。
然而这回,她很快听到温昀津起身靠近的脚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什么,司琯看到一只比例分明漂亮的手从眼前划过,紧跟着搁在画架一旁的调色盘被拿了起来。
温昀津倚站在阑干边上,一边慢悠悠地帮她调色,神色平铺直叙告知她答案:“江怀月是我表姐,当年北部战乱,是江家人把我救出来。这两年江怀月病重不得不来到上都求医,所以跟她见上面了。”
司琯怔怔地听完,攥在手里的画笔微微一紧,转头看过去。
见温昀津修挺的身躯闲适靠在一旁调色,冷淡的薄唇刚刚合上,看得司琯喉咙一滑。
像是要奖励温昀津肯告诉她实话,作为交换,司琯也主动同他讲:“过几天皇祖母要回宫,我想画幅画赠予皇祖母。”
温昀津瞅了一眼她的画纸,提出意见:“去书坊重新选些材料,画织锦图吧。”
司琯手指不由自主把转了一小圈笔杆,立即仰头看他:“现在去吗?”
温昀津上下打量她,仿佛能揣测到小姑娘的心思,却也没拆穿,嘴角浅浅一勾,说,“好。”
司琯是坐着温昀津的马车上街的,外边还在下雪,司琯这两年落下了畏寒的毛病,系上斗篷戴了绒帽才敢出门。
好在温昀津的马车备有小暖炉,司琯一上车就把它抱到了腿上。
她有注意到和上次坐这辆马车不同的是,这次车帘边上挂了一枚青蓝色的锦鲤风铃,随着马车的行驶发出悦耳的轻响。
司琯不由自主盯着那一枚微微摇曳的锦鲤风铃,过了半晌,终于打破安静,抬起头问温昀津,“哥哥,这是你买的风铃吗?”
温昀津正倚在对面坐榻阖目养神,听到司琯的话,揉了揉额角看过去,应了一句,“院里的学生送的。”
闻言,司琯嘴唇抿得直直的,没有说话。
在接下来逛书坊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司琯也只是相对沉默地挑选一些需要用到的材料,不怎么跟温昀津对视上。
逛完书坊后,司琯不想就这么回去了,坐在车窗往外车道两边颇为入神看了好一会,终于扭头跟温昀津说:“哥,我想吃桂花糖。”
温昀津跟着往车窗外端倪一眼,挂着桂花糖旗子的小摊在不远处的窄小弄堂边缘,马车确实过不去。
因此,温昀津只得让马车停靠在一旁,跟司琯说:“那你在这里等一会。”
司琯说:“嗯。”
结果一等支开温昀津,司琯就跟着下了马车。
司琯注意到车道对面的一家兵器铺,不自禁踏了进去。
司琯裹着斗篷帽,不易让人认出。
她的目光在兵器铺淡淡地逡巡一遍,最终在某处器械铁架上停驻住了脚步。
司琯被放在上面的一副冷冰冰的手铐枷锁吸引住了目光。
一双乖戾清冷的眸子微微睁着,眉梢透着冷意,她垂下眼皮,用小手拿起手铐,纤细的手指抚摸过手铐轮廓,认真仔细地描摹着上面精心设计过的锁扣。
她感到很喜欢。
司琯将其拿到了柜台,结完账后就带回了马车。
在一边等着温昀津给她买桂花糖回来的空隙,司琯把手铐从斗篷里拿出来,继续把弄观摩。
她甚至试着比划了几次拷上去的手腕长度够不够,确定了是绰绰有余的这一事实,这才放心合上扣锁。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司琯不动声色将手铐重新藏回了斗篷里,抬起眼,正好看到温昀津坐进来。
温昀津将买回来的一盒桂花糖递给她,坐下来,抻了抻衣摆上的雪花。
回府路上,司琯抱着一盒桂花糖吃了两三颗,被车帘上一直在响个不停的锦鲤风铃吵得莫名烦躁,就放了回去,指着那风铃告诉温昀津,“哥,我不喜欢这个,很吵。”
温昀津正在抽空阅览案几上的文卷,对她的发言并不上心,只由着她说:“那就摘了吧。”
说着,温昀津眼睛不抬一下的将其扯下来,随便搁在了坐榻一边。
司琯盯着它看了看,仍然觉得很碍眼。
在温昀津认真阅览文卷的时候,司琯借着拉紧斗篷的动作,乖顺低下头,把手伸进软厚的锦缎斗篷,摸了摸藏在里边的冰冷手铐。
像是亟不可待地,想先过过手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