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就在学校对面，十分钟的路程，女儿低着头不停地哭。

直到打开家门，一股浓烈的辣椒气味扑面而来。

婆婆围着围裙，将最后一碟菜放在桌上，不耐地看着我们：

「你们还知道回来啊，都几点了？」

我皱着眉，看着一桌子的辣子鸡、水煮鱼、毛血旺，还有那个在桌前埋头吃饭的小姑子，心头涌起一股怒气：

「妈，你怎么又做一桌子辣菜？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兰兰不吃辣！」

婆婆一瞪眼，提高嗓门喊道：

「我在家辛辛苦苦给你做菜，我还做错了？家里就你女儿要吃饭，别人都不用吃？所有人都得迁就她一个呗？」

说罢，她指了指餐桌最边缘的一道蚝油生菜：

「这道菜不是没放辣吗？吃这个不行吗？」

我简直要气笑了，一桌八个菜，就一道菜不放辣，还是素的，这让人怎么吃？

就在我即将开骂的时候，女儿拉了拉我的手：

「妈妈没事的，我也能吃一点辣，你别生气。」

说罢她乖巧地把拖鞋放到我脚边，背着书包坐去餐桌前。

婆婆冷笑了声，像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看我：

「你女儿都说能吃，怎么你这个当妈的就这么事多？真矫情。」

说罢，她扭头回厨房盛饭。

「冷静，冷静，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高考，不吵架，不吵架。」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后进屋。

刚坐下，正埋头苦吃的小姑子向我投来一个嘲笑的目光：

「嫂子，我听我同学说夏兰兰又上课睡觉了。她们班同学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睡猪。」

小姑子叫夏宁，比女儿大一岁。

因为去年高考失利所以选择复读，所以今年和女儿一起高考。

因为我家房子离学校近，所以婆婆带着小姑子在两周前住进我家。

美其名曰老公要出差了，我上班又忙。

她在家可以煮饭打扫卫生，照顾即将高考的女儿。

小姑子和女儿都要高考，还可以一起学习、相互进步。

可我知道，她不过是觉得我家离学校近，可以让她的宝贝女儿早上多睡一会，这才死皮赖脸住进来。

一开始我觉得不好，但老公再三给我做思想工作，保证他妈和小姑子不会作妖，我心一软才点头答应。

可没想到婆婆眼里只有小姑子，女儿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就因为小姑子爱吃辣，所以每天都得煮一桌辣菜，全然不顾女儿不能吃辣的口味。

女儿懂事，每次都选择隐忍。

眼看着高考在即，我也不想家里鸡飞狗跳的影响她的心情，所以也只能一忍再忍。

可今天夏宁说的话实在有些触及女儿的自尊，刚刚在学校被骂了一顿的她此时正握着筷子，把头埋的低低的。

豆大的泪水掉进饭里，我能清晰地听见女儿的抽噎声。

我猛地放下筷子，冷冷看向小姑子：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怎么说话呢？」

婆婆端着饭从厨房出来，冲到我面前大喊：

「有你这么做长辈的吗？小姑子说句话都不让？」

「这学生在家不睡觉，跑去学校睡是怎么一回事？谁知道晚上不睡觉是在偷偷摸摸干什么？」

夏宁放下碗筷，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又没说错，夏兰兰每天在学校睡觉，都出了名了。自己不学习还要影响别人，睡猪！睡猪！睡猪！」

「你给我闭嘴！」

我猛地站起身怒喝。

可小姑子的话像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儿把手里的筷子一丢，捂着脸跑进房间。

婆婆冷笑一声，母女俩脸上的鄙夷如出一辙：

「小冉，我说你也别太宠兰兰了，以前读书好有什么用，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不像我家宁宁，每天读书可认真了，今天还说要去报补习班呢。」

说到这，婆婆伸出手，理所当然地对我说：

「你给我拿两万块来，我要给我女儿报补习班。」

两万块？她怎么不去抢？

我心里挂念着女儿，懒得理会婆婆的强盗行径：

「你女儿要补课不应该是你们爸妈出钱吗？叫我这个嫂子出算怎么回事？」

「你嫁给我儿子，你的钱就是我家的钱！」

神经，这饭也是吃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走到女儿房间门口敲门：

「兰兰，让妈妈进来和你说几句话好吗？」

门被拉开一个小缝，露出女儿带泪的脸。

我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兰兰别哭，妈妈在呢。」

我推开门，将女儿揽入怀中。

屋外不断传来婆婆愤怒的声音：

「你不出钱是吧？好，等我家夏宁考上清华你别后悔，到时候可别腆着脸来沾光。」

清华？

就夏宁那十个填空错九个的实力，烤地瓜还不一定能排得上号，还想考清华？简直是做梦。

「妈妈，我也不想睡觉的，我是真的忍不住，我很累。」

女儿靠在我怀里，哭着说道：

「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没有学习态度不端正。我不要当睡猪，我不是猪。」

女儿的话如刀割般刺痛着我。

被取上这么羞辱性的外号，我不敢想象女儿每天在学校面对的是怎样异样的目光。

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妈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兰兰别怕。妈妈明天早上请半天假，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正说着，我听见怀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仔细一看，女儿已经睡着了。

我心里有些担忧，女儿这种嗜睡的状态不对劲，万一在高考考场上睡着了那可怎么办。

我将女儿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拿出电脑开始工作，坐在她床边守着她。

到十一点的时候，婆婆突然开门进来。

见我也在女儿房间里，她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不在这还能在哪？」

婆婆摸了摸鼻子，将手里的牛奶放在桌前：

「我这不是看兰兰要睡觉了，给她热了杯牛奶，喝了睡的香。」

女儿从小就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自从婆婆来了，她倒是殷勤地把热牛奶的差事揽了过去。

我扭过头，冷淡地说道：

「不用了，兰兰已经睡着了。」

婆婆皱眉看着床上的女儿，嘴里嘟囔着：

「那也得喝了牛奶再睡，我把她叫起来。」

「你干嘛！」

我伸手拉住婆婆：

「孩子都睡了你非得把她叫起来做什么？」

婆婆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奶：

「那这牛奶不是浪费了吗？」

我心里的白眼简直要翻上天。

给小姑子一顿做八个菜不浪费，花两万块补习不浪费，我女儿少喝一杯牛奶就浪费了？

我也懒得和她掰扯，伸手将牛奶接过。

在婆婆震惊的目光中，我一饮而尽：

「我喝了总不浪费了吧？」

「你你你」

婆婆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脸色难看地出了房间。

我看着她愤怒的背影有些奇怪，就因为我喝了杯牛奶，至于这么生气吗？

不过今天的牛奶味道的确有些奇怪，总觉得有股若隐若现的墙灰味。

可能跑了一天的确是困了，我连房间也不想回，直接躺在女儿身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