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逢死了。
逼死一城守将,贪墨赈灾银两,坑害朝廷命官,与南川王**谋反。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苍天开眼,她被万箭攒心而死。
意识再度回笼,宋千逢只觉耳侧嗡鸣不断,甫一睁开眼被寒水刺得双眼涩疼,周遭漆黑一片,只有头顶透来微弱的光。
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会在水中!
宋千逢屏住呼吸,挥动手脚朝着水面浮游,待摸到岸边,趴在地上咳出好些水来,鼻腔里满是酸涩的刺痛感。
垂眼看自己的脸。
水中,一张椭圆小脸惨白得很,发丝凌乱宛如水鬼,模样清秀,一双圆滚滚的杏眼生得极好,眼珠子黑溜溜的,清透又纯净。
看上去年纪甚小,穿着打扮应是个小婢女,后脑勺隐隐作痛,伸手摸了摸,打开手掌一看——
血。
原来是被人杀害后抛尸。
宋千逢摇了摇不甚清明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不由得叹了口气,死就死了呗,咋还搞借尸还魂这套。
她浑身湿透,朔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冻得她牙齿打战,寒意从心底浸上每根汗毛。
抬首,夜色和昏黄的灯光交织着显露出楼阁巍峨面貌,陌生的府邸让她不敢掉以轻心。慢慢爬起身来,怕杀害她的人还在不远处,便避开巡逻守卫在假山里穿行。
倏地,撞上一双荧绿的眸子。
宋千逢吐出口浊气,蹑手蹑脚向后退了半步。那双荧绿的眸子却步步紧追而来,它缓缓走出黑压压的山洞,赫然是一条半人高的巨犬。
金黄的毛层层叠叠堆起,两耳竖着,鼻头和吐出来的舌头皆为粉色,那怖人的獠牙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轻易便能穿透人的脖颈。
它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宋千逢就“嗷呜”一声,鼻头不停耸动,发出恐吓的呜鸣声,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入腹中。
上辈子宋千逢也曾养过犬,一时脱口而出,“小宝,不许咬人!”
巨犬张着的大嘴霎时闭下,仿佛真听她话般,吐着粉舌歪头看她,似是不解此人为何有熟悉的感觉,又将毛绒绒的头歪向另一边,而后又歪回来,来回好几次盯着她转。
宋千逢见它像是听得懂人话,想着它是不是也叫小宝,开口试探道:“小宝不咬人,下次我给你吃大鸡腿!”
巨犬听了这话不停吐着舌头喘气,毛绒绒的大尾巴左右不停摇摆,还不等宋千逢反应,它突然一蹦一跳兴奋扑向她。
窒息的重量压来,宋千逢背靠着山壁才不至于被扑倒在地,巨犬还一个劲往她怀里钻,大尾巴晃动个不停。
旋即,巨犬又咬住她的裙角,一直往某个方向扯。
“你是要带我去哪儿吗?”
“汪!”巨犬双眼泛着亮光,喜悦极了。
宋千逢一把握住它的嘴,食指举于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不出声,我便随你去。”
巨犬讨好地呜咽几声,似在回复。
此犬毛色油亮,长得瞟肥体壮又十分干净,一看便是身份非凡之人养的,很有可能是这座府邸的主子,她能借机认识此人,说不定能找出谋害原身的人。
宋千逢随巨犬穿过廊亭,巡逻的守卫看到巨犬竟恭敬退避,都不怀疑她这个跟着的可疑水鬼,真是条有身份的狗。
她跟着巨犬进了一间装饰极其风雅的房间,又被它拽着裙摆来到摆放珍奇宝物的展示木柜前,宋千逢不明白这狗的意思,合着是让她观赏这些宝贝?
无趣,看小黄书都比看宝贝好玩。
不由得想起上辈子自己珍藏的那些小黄书和小黄画,装满了整整一个书房啊,心疼的悔恨泪水从嘴角滑落。
“汪汪汪!”巨犬抬着大爪子拍了拍木柜,盯着一个七彩琉璃瓶叫了几声,在示意什么。
“这个?”宋千逢摸到琉璃瓶,巨犬不停点头。
她想取下却发觉拿不动,这才明白不对劲,左右移动试探,在琉璃瓶转动半圈后,木柜旁挂着无数名贵字画的墙缓缓移开。
她徒地被巨犬推入密室,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又被拽着裙摆顺着长阶而下。
宋千逢拽也拽不赢巨犬,又不敢惹怒它,无奈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呀?”
不多时,待昏黄的壁灯光散去,一座地下宫殿赫然入目。
奇异符咒布满了整座宫殿的内壁与地面,禁闭的宫殿分明透不进半点风,垂吊着的数条白色经幡却不停翻卷着。
宫殿中别无一物,唯有最中间的血色高台上放置着一具贴满符纸的金丝楠阴沉木棺椁,而地面的符咒由棺椁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又与墙壁的符咒形成一个包围的结界。
宋千逢上辈子学了点玄学,但半斤八两,只能看明白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在保护那棺椁中的东西,这地下宫殿是陵墓。
她又看了看宫殿,沉吟,“总觉得哪里不对。”
回想方才由假山到此处路径的所有建筑,按宫殿方位推算,此处只是墓室……
整座府邸才是陵墓!
咦~
宋千逢立即打了个冷颤,谁家正常人把家当陵墓修呀,看来这里供奉的人非同一般,双手合十对着棺椁拜了拜,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我这就离开!”
巨犬却死死咬住她的裙摆,不许她离开。
宋千逢顿时有些恼,“你这家伙,带我来冒犯人家,都不怕做噩梦的!”
这时,宫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嗒、嗒、嗒……
一步一步接近这里。
能来此处的定是这座陵墓的主子,这么隐晦又诡异的地方被外人闯入,那人不会放过她。
宋千逢环顾空荡荡的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高台上的棺椁上,听着逼近的脚步声,一咬牙,冲上高台。
伸出食指指着欲扑上来的兴奋傻狗,严厉咬字道:“你!下去!”
正担心它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巨犬乖巧点了点毛茸茸的头,转身蹦跶着跳下高台,胖呼呼的四条腿满是劲,金黄的毛一跳一跳地飞扬。
宋千逢费力想要推开棺盖,竟推不动丝毫,只得蹲下藏在棺椁后,幸在棺身很高,也足够长,能藏住她的身形。
这时,寂静无声的宫殿里回荡起珠玉落地般的温润声音,听着兴致不高,带着些孤寂、悲戚。
“今日,你比我先来。”
宋千逢透过棺椁的一角,循声望向于宫殿口站定的人,好几条翻绕的经幡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看得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轻抚巨犬的头。
遽然间,经幡飞舞着纠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高凸的眉弓,深邃的双眼……
宋千逢瞳孔一震,目光停滞,浑身的血液逆转倒流,嘴唇翕动想要说话却只留下轻颤,话语皆堵在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