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爹自从赌钱赖账被打破头后就变得很奇怪。
以前每天喝酒赌博,打娘,现在每天努力赚钱养家,还疼娘。
以前他天天骂我赔钱货,现在每天都说我是家里的小福星。
就在我祈祷这种日子可以长长久久时候,我爹骨碎而死,我娘一尸两命。
爹的好友手养了我,劝我认命。
可害死我全家的人凭什么安然身居高位!
1,
春寒料峭,我坐在门槛含着饴糖等爹回来。
爹说这次跑货回来,就请夫子开个女学,到时候我和隔壁的春花都有书读了。
虽然他最近总嘀咕什么妇女也能顶半边天,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之类,我只能听懂男女的话。
但不妨碍我高兴呀,等我上学了,三婶家的狗子再说出我赔钱货还想读书的话。我就抽烂他的脸。
我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太阳都下了山,爹和林三叔被老驴拉了回来。
原本崭新的车棚已经破破烂烂,车板上血迹干涸发黑。
赶车的栓子眼圈青紫,一到家门口就哭哭啼啼往家里冲。
“田婶,出事了,你们快来呀!”
在门槛处被绊了一下,狠狠摔倒在地,又爬起来往里跑。
我走到驴车旁,爹睡在上面,原本干干净净的脸庞已经被血污覆盖,喜欢摸着我头的温暖大手已经僵直发紫。
四肢弯折扭曲,和林三叔堆叠在一块。
我想轻轻碰一下爹的手,却害怕弄疼他。
虽然年纪还小,但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是一个没爹的孩子了。
以前我爹吃喝嫖赌抽,每天骂是我个赔钱货,还经常听我奶的挑唆,打我娘。
可他在,我娘至少不会像王寡妇一样被叔伯兄弟卖了换钱。
有时候他赢了钱也会给我买个糖葫芦。
尤其一年前,爹和邻村的王麻子耍钱输光了赖账,被开了瓢。
醒来后,就变得像林三叔那样。每天出去干活赚钱,渐渐的还做起了贩货的生意。
奶骂娘的时候,也会站在娘这头了。
会在三婶骂我丫头片子不配吃肉时,掀桌子闹分家也要给我肉吃。
我宁愿爹变成从前那样天天好吃懒做。也舍不得他今天血肉模糊地躺在这。
即使穿着厚厚的棉袄,早春的寒风吹得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2,
“我的儿啊,可怜你这么年轻,就被这个贱女人克死了。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一阵阵刺耳的干嚎声把我从黑暗中惊醒。
睁开眼睛,我躺在娘温暖的怀抱里跪在灵堂上。
大堂正中摆放了一口黑亮的棺材。奶奶和一群婶婶趴在棺材上哀嚎。
见我醒来,奶抹了一把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指着我们娘俩骂道。
“都是你们这两个扫把星,害的老二断子绝孙,没有摔盆的,我儿不就成了孤魂野鬼。”
“娘,学礼还没入土为安,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肚子里有了,说不定是个儿子。学礼怎么就断子绝孙了?”
迫于我奶以往的**,娘只敢小声嘟囔。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肚子能生出来我的金孙吗?一肚子赔钱货。”
“我和你爹决定把狗子过继给学礼,让他当主祭,难不成你还想这个丫头片子摔盆不成?”
这一年在爹的耳濡目染之下,娘到底硬气了许多,坚决不同意过继狗子。
两个婶婶也加入了我奶的阵营,扯着我娘一阵推搡。
我想上去帮我娘,却被三婶家的狗子一把推倒在地。
混乱间,我亲眼看见娘踩到狗子扔的石子重重摔倒在地。
娘抱着肚子在地上哀嚎,身下流出了鲜血。
“哎呀,他二婶怎么摔倒啦,赶紧扶起来啊!”
三婶借着去拉娘的时候,又作势扑在娘身上,手肘重重捣在她的肚子上。
血流的很多了。
“快去找郎中啊!”有宾客惊呼。
我连滚带爬得赶紧往门外冲去。
那个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再快点。
可惜人小腿短,被我奶拎着扔进了柴房。
透过柴房的门缝,我扯着嗓子呼喊“给我娘找大夫啊,求你们了!”
可是直到嗓子再也喊不出声来,也没有人去。
我奶他们故意拖着等我娘呼声渐渐微弱下来,才去找大夫。
“准备后事吧,人不中用了!”大夫来了说了这句话就走了。
“开门呀,我要见娘!”
我一直拍门,手都拍烂了,破烂的柴门这时候仿佛结实异常。
天渐渐黑了,外面的喧闹归于寂静。
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我一激灵,赶紧往外冲。
一个黑影突然捂住我的嘴巴。
“是我,栓子,别出声。”
栓子告诉我我娘死了,爷奶和叔伯商量要把我给卖了。
“珠珠,你赶紧走吧,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
栓子塞了个小包裹,把我从后门推了出去。
我抹了哭肿的双眼趁着夜色离开。
爹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3,
栓子的包裹里有几个馒头,还有一些零碎的铜钱。
靠着这些东西,我在乞丐窝里躲了起来。
爷奶接连几天都在镇上找疯了,却没发现有个满身脏污的小乞丐躲在破屋檐下。
“那个贱丫头跑哪里去了,老大老三,你们找到没?”
“没呀,贵人彻底交代老二家,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个赔钱货跑了,我们怎么交差?”
“再去城东找找,没吃没喝的,她撑不了几天,再找不到就和贵人说已经处理干净了。”
爷奶什么时候认识了贵人?还不能放过我们一家?
我满肚子疑惑。
耳边又传来路人的窃窃私语。
“造孽啊,听说没,田二刚没了。他媳妇就难产死了,还是个男胎呢。”
“可不是嘛?听说田二他老子娘带着他两兄弟刚来,他媳妇就被祸祸死了,就剩个女儿也不见了。”
“这是为啥啊,儿子刚死,怎么还弄死了儿媳和没出世的孙子,这不是断了根了。”
“还能为啥,田二赚下那么大的家业,他老田家哪个不眼红,孤儿寡母的哪能守得住,老田家真是心黑!”
“田二家破人亡,还被吃了绝户,可怜啊,可怜啊!”
路人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可人心带不来正义。
爷爷奶奶一直在镇上晃荡不肯放弃,我怕被抓到,打听清楚爹娘被埋在哪了,就离开了镇子。
一刻也不敢停歇,往石溪镇赶。
我要去投奔白叔,爹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4,
白叔找到我的时候,我正为了半块发霉的馒头,和路边的野狗争抢。
浑身被咬的鲜血淋漓。
“明珠,你受苦了。”白叔一把把我搂进怀里,心疼极了。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白叔家里住了下来。
白叔告诉我,听了我爹出事,他就马不停蹄的往我家赶,还是迟了一步。
他从栓子那得知,我逃了出来。然后就四处开始找我。
听到栓子没事,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叔,我爹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我听到我奶说什么贵人?”
起初白叔怎么也不同意告诉我,在我软磨硬泡之下才吐露真相。
原来我爹这次弄出一个新奇的玩意,叫玻璃,带着去了府城。
虽然比不上琉璃五彩斑斓,但胜在价格更公道一些,买的人很多。
却不想惹出了祸患。京城中来个游玩贵人。
路过府城,对这个玻璃很感兴趣,又看了爹摊位上的其他小玩意。
点名就要爹签了卖身契,给他家当奴才,专门打点生意。
爹当然不肯同意,哪知贵人不讲理,说爹肯定是西域来的奸细,这些东西都是物证。
让手下把爹活活打死,连一同过去贩货的林三叔都没有放过。
最后还是在包裹里找到了玻璃的秘方,栓子才能拉着爹和林三叔的尸体回来。
听了事情经过,我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白叔,害死我爹的是什么人?”
“是诚意伯范家的老大,范松,诚意伯府早就没落了,不可怕,问题在于范松的亲妹妹是淑妃,育有三皇子,十分得宠啊!”
“去年,范松看上了松鹤楼的食谱,人家那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吃饭的家伙事啊,哪能给他?”
“可现在你看范松他还是伯府的大公子,松鹤楼的赵家,坟头草都比人高了。”
白叔看出了我的意图,和我仔细分析。
告状无门,这就是强权社会的理。
“你爹也想你安安心心过活,就在叔这住下,我把你当女儿养大!”
白叔苦口婆心的规劝我放下过去,安安心心在他这当个大家闺秀,平安一生。
“叔,村里的母狗被杀了吃,小狗都围着咬,我不能连畜牲都不如?”
“丢下爹娘遗体独自逃命,已经大不孝,再苟活着今生难安。”
说着我不愿连累白叔,梆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就要走。
白叔一跺脚:“小小年纪,倒教我无地自容了,你要做那替父报仇的聂隐娘,我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从那天开始,白叔斥巨资聘请从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导我。
5
草绿草黄,春去冬又来,转眼已过去七年。
白叔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成了排的上号的皇商。
爷奶叔伯早就被我设计沾上了赌博,输的卖儿卖女,家中鸡犬不宁。
那个贵人我也不会放过。淑贵妃所生三皇子已封宁王,皇后太子都得暂避其锋芒。
要想报仇,只得入宫一博。
机缘巧合,我救了一个知县的庶女,顶替她入宫大选。被封为一小小才人。
走在巍峨皇宫的夹道上耳边不由又想起白叔的叮嘱:
“娃,进宫之后要处处小心,白叔已经打点好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