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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

第二章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

发表时间: 2024-09-06 11:49:46

早上九点的阳光刚刚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并不刺痛。而且西南的气候本来怡人,除了紫外线强一些,并不酷热。

进不了屋的陈跃进不愿意继续和二嫂针尖对麦芒,默默地走在村里陌生又熟悉的小路上。

三十年的变化太大,放眼望去,本漫山盘旋的村村通水泥路一条没有,只依稀几条泥泞的土坯毛路穿插在苞米地之间。

有一辆老旧的火三轮拖着一车白色的货物,啪啪往山上走,套着铁链的轮胎速度慢得像蜗牛。

白色的货物应该是化肥?

地里苞苗不深,不过二十公分。偶尔有个戴着斗笠或裹着头巾的人影在晃动,活像一个个地牯牛。

陈跃进看得直摇头……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上辈子不会,这辈子更不会。

他是两辈子真的都不会!

记得上辈子三十岁结婚,三十二岁老婆打工一去不回,过两年父母彻底干不动了,他宁愿把土地落荒养菌子,退耕还林表率人。

从此从半职业走上职业采菌人的道路。

一双父母也真是他靠采菌赡养的,外加一个还没断奶,长大了为了出去约女朋友,匆匆煮一锅毒菌子汤把他送回来的儿子。

虽然偶有得到特别是妹妹的大量帮衬。

呕——

至少陈跃进从来没推卸过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

“老幺,活过来了啊?阴曹地府没太阳晒吧?哈哈?”

看着挑着粪桶迎面走来的曹三叔,想问他说话怎么也尖酸刻薄呢?你可算全村有数的厚道人啊!

陈跃进侧身让过路,皱皱鼻子实在被那股大粪味恶心得可以。

过后他忍不住回怼又觉得不该太粗俗,于是选择高雅把上辈子电视里看到的句子用上:“我留恋这人世间……”

好像是首歌,怎么唱的呢?

看着曹三叔卷起裤腿,被泥裹了一层早不见本来面目的解放鞋,和粘满大粪的两节小腿。

种地?呵呵……

在这个肥料还需要票的年代,家里几亩地翻天了、大粪浇透了也增收不了几颗粮食,整天忙活半死一年到头照样拮据过日子。

他家土地都不够他爸妈种的,他爸给苞谷除草一年能除三次。

种个锤子!

他沿着泥泞道路继续走……

“老幺,没到阎王殿呢?”

“刚过奈何桥。”

……

“老幺,孟婆汤喝没?还找得着你家地在哪里不?”

“真没喝。三姨公,孟婆让我给您带句话,说您再偷看隔壁二姨婆洗澡,过几年她指定一脚把你踹进忘川河。”

七十岁的三姨公一个哆嗦,扛着锄头就跑,脚步矫捷了好多!

一路走来越听越不对劲,咋遇见的人说话都不怎么友好呢?陈跃进也顺便开始再次深深检讨过去的自己……

走着走着,看到一座土坯房低矮的人家。里面几个声音闹哄哄的,不知道又在搞什么烂事。

陈跃进抬脚走进去。

哟!原来是三四个货在瓜架下杀蛇呢!好大一条菜花蛇被一颗钉子订在瓜架叉子上,目测至少两斤。

陈跃进看得小流哈喇子。上辈子自从老婆跑了后虽然也杀过蛇,但次数少了太多。

“小同志们,过分啊!这种好事儿背着我一个人?”

他赶紧上前一把抢过刀片子。主要是速度慢了蛇胆准没他的份,每次杀蛇都是破腹出来直接生吞蛇胆,丝毫不能给人哄抢的机会。

几个小伙才惊喜:“小三哥,终于能下地了?今天早上我们还去找你呢,被大伯顺根扁担撵走了。”

陈跃进手上动作又快又稳,划拉脱下蛇皮右手往里一捞,一颗蛇胆仰头吞下,连口水都不用。

这才交出刀片淡定回头:“阿布,你继续。”

回头再次认真看着四个棒小伙,即使内心再大条也不免唏嘘,都是一起喝过一锅毒菌子汤的过命交情。

可惜过两年时代就能让他们一群人四分五裂,有两个从此基本没回过老家。

几人都叫他小三哥不是因为他江湖地位高,是他年龄在这几个里最大。当然用扁担抽他几个,也绝对是陈父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没鸡呢?不能只有龙没有凤吧?那还不如吃山耗子有味!”

一小子一脚踢出一个网兜来。哟!至少四五只野竹鸡。

头两年不刚好流行倒卖画眉吗?村里有人买了幅网,现在反而经常被几个小子借来网些竹鸡斑鸠的下锅了。

“今天早上网的,回来时正好又撞到它出来晒太阳,龙凤齐活了。”

说话的是陈小二,十六七岁瘦瘦的像猴子,是这家房子的主人。因为几亩土地实在养不活一大家子人,老爹老妈心思活络胆量大,是南下打工的先行者。

所以这个家他做主,前天的菌子汤也是在这里做的。

“还顺便捡了小两碗香菌,今天味道绝对纯正。”壮壮实实的陈跃虎补充道。

没法,村子里陈姓是大姓,基本是一个根发的。

阿布一边收拾蛇皮一边回头笑。他是几人里唯一不姓陈的,汉姓熊,少民。个子却是最高的,麻杆一样,十七岁多点竟比陈跃进还高两分。

但手艺很多,几人一起做吃的基本都是他承包的。所以外姓人要和村里的大姓打成一片,多做些苦力是必然的,是常态。

“小三哥比我们多看一天小人,是不是特别精彩?”

精彩个锤子!陈跃进想想就郁闷。

这次可没看到什么小人精灵的,倒是看到往后余生平平淡淡的大半辈子,浪费了好大一个机会。

他特好奇反问:“你们看到了什么精彩的?溜溜?”

说完扯一根凳子坐上,接过陈小二递过来的香烟——春耕,不带过滤嘴的。

好久远又怀恋的口粮!

猛吸一口后只剩下远古的陶醉和浓浓的期待……

听带头大哥让拉出来溜溜互相交流印证,瞬间搞得陈跃虎迫不及待:

“哥,老精彩了。上次听四大叔吹牛逼就特别期待,没想到真的特牛逼。我看见好多小人儿,围着我转啊转啊跳啊跳的。我看见火把节……”

“我不一样。”

陈小二有些忧郁,咂一口烟屁股:

“我看见海滩,还有彩云。啥是海滩啊?听我妈说全是软绵绵的沙子,听我爸说上面的女人不穿裤子。……她们赤着脚,不,我也赤着脚,一个浪头打来好多大鱼。”

阿布眨眨眼就笑:

“我比你们实在,光看见吃的了。香蕉、葡萄、苹果、梨……围着我飞啊飞啊飞,我也跟着飞呀飞呀飞。好轻啊!我感觉整个人都没重量,左一口苹果右一口梨,背上还背着好大一根香蕉……”

陈跃进最后望向向来话最少的陈跃继。

小伙腼腆又羞涩,一嘴绒毛刚刚发硬变黑,显得格外浓密。额头上的青春痘又好像在呐喊,其实他也可以做个奔放的人。

“我……我就想再来一次。”

陈跃进急了,催促:“细说,细嗦。”

陈跃继脸逐渐涨红,青春痘的白顶儿更耀眼,好不容易鼓起莫大勇气:

“我也看见了火把节,好多小人儿,飘着火堆跳。她们耳朵尖尖,她们牵着我的手跟着火堆跟她们一起飘,我长出好多只手牵着她们飘,搂着她们腰……”

陈跃进实名羡慕,他感觉损失了一个亿。不,两次,感觉损失了两个亿。

他表示他也有种再来一次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