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陪我一起玩吧。”

第999次。

这是郑循第999次听见这句台词。

郑循的视线压低，一个身高只到他腰部的红衣小女孩仰头，露出僵硬的笑容。

小女孩身披红色斗篷，帽子遮住头顶，两根麻花辫从耳朵旁边垂下，小皮鞋，白短袜，右手挎着竹编的篮子。除了脸色格外苍白，看上去和正常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郑循知道，十五分钟后，这小丫头的脸会从中间裂成四瓣，如同一朵邪恶绽放的妖花，每一瓣脸的边缘长满锋利的牙齿，中间吐出像花蕊又像舌头似的长满倒刺的异物！

它有名字，叫小红帽。

作为该副本的最终boss，它从游戏开始就伪装成无害的npc，潜藏在玩家身边，帮助玩家解密，给出各项提示。

直到最后的场景“外婆的小屋”出现后，它才会撕破虚假的外皮，露出真实面目，将玩家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若是普通玩家，真的要被它可爱清纯的外表欺骗。在抵达小屋的那一刻，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变成巨魔食人花，十个有九个都要被吓得屁滚尿流。

但通关999次的郑循已经无所畏惧。

非但不畏惧，甚至有点麻了。

“大姐，”郑循欲哭无泪，“你弄死我142次，我弄死你857次，四舍五入，咱俩也算扯平了。能不能放我去下一关？”

小红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哥哥说的什么呀，我听不懂呢。”

“……”

这傻瓜npc没有安装额外的语音包，玩家的话稍微多一点，它就无法解析，只会回答“我不知道呀”。

郑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向右前方走了几步。

他目前所在的地方是玩家的复活点，也就是游戏的起点。在这里，新人玩家与npc小红帽展开对话，小红帽会引导玩家领取一件武器。

郑循的右前方放置了一个储物柜，也就是“武器架”。

储物柜分上下两部分是打通的，上半部分被透明的玻璃覆盖，下半部分是实木的柜门。它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大有乾坤。

狼牙棒、铁斧、一人高的镰刀……应有尽有。

总共有十件互不相同的武器，郑循早就一一试过。

他捡起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充气锤。

这把充气锤长约1.5米，猛男都爱的粉色做涂饰，锤身两个对称的星星标志，敲击起来还有咯吱咯吱的俏皮声音。

一把正常玩家都不会选择的儿童玩具。

通关九百来次的郑循选择它自然是有理由的。充气锤自重轻，使用方便，关键是手柄最底端盖子掀开后，有“正常/强化”两种模式的按键，供切换。这是郑循在第458次游戏时发现的秘密。

不过模式切换需要三秒时间，在战斗中要计算好。强化模式下的充气锤重若千斤，只有在双手做出落锤动作时切换模式，才能发挥出效果，否则就会闪到腰。

这是郑循在闪了三百次腰后才掌握的战斗技巧。

武器在手，玩家准备完毕。

小红帽踩着皮鞋哒哒哒地跑过来。

“陌生的哥哥你好，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我是住在隔壁幸运小区的红红，妈妈要我去看望住在幸福小区的外婆。我……”

小红帽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闷，因为郑循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眼睛。

还有嘴巴。

然后他把手背在身后。

“怎么就没办法跳过剧情呢？”

小红帽：……

npc可疑地卡顿一下后，继续交代故事背景。

郑循无聊到抠手。

没办法，试验过好几百次了，npc对话不能跳过，不然他的通关时间还能缩短。

终于等到最后一句“那我们出发吧”，郑循如同离弦的箭，噌地飞射出去。

小红帽副本分为三个主要场景：街道、楼梯、外婆的小屋。

前两个场景的怪不算难，新手绰绰有余。变态的是第三场景外婆的小屋居然放了三个boss，狼、外婆和最终boss小红帽。三个boss各自伪装，有击杀顺序。新人要先识破他们的身份，再逐个击破，最后还要提防“单纯的小红帽给出的致命一击”。

但这些在通关999次的郑循眼中，都不成问题。

他飞速穿过街道，在第二、七、九个街口分别斩杀三只人面狼蛛，在街角的包子摊站着听老板哔哔赖赖半天，得到半张老照片，又在公告栏得到另外半张。

进入楼道，他压低身子，钻进三楼的水缸，躲避倒吊女的追击。等对方反复游荡四遍后，才从缸里爬出来，上四楼，进入外婆的小屋。

小屋里有一对真假外婆，阴笑着迎接郑循和小红帽。郑循等她们“叽叽叽”地笑完，没办法，这也是剧情的一部分。

然后他连线索都不用拼，指着左边的说“你是狼”，右边的说“你是死去的外婆”，一边给了一锤。

“还有你。”

郑循回身，正对上张着深渊巨口的小红帽，一充气锤塞进它的嘴里。

游戏结束。

周围的老旧场景如同坍塌的沙堡，慢慢消散。

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有一条发光的路。这条窄长的路如同凌驾于无尽的深渊之上，悬着的一根细细的线，稍微走错一步，就要万劫不复。

但走了999次的郑循只能说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完。

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第1000次，郑循走上这条路，边走边叹气。

上辈子他007加班不幸猝死，醒来后就到了这个鬼地方，通关一千遍，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不如下地狱。

……

他该不会已经身在地狱了吧？！

不然怎么一遍遍折磨人？！

这个想法有些惊到郑循。他一念之差，脚软了一瞬，顿时感觉到身体腾空。

啊？

……

啊啊啊啊——

郑循惊叫着坠入无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自己被用力砸在地面，砸得他懵了许久。

“你没事吧？”

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在说话。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待视野重新清晰起来，周围仍是熟悉的一切。

灰暗的天色、无人的长街、静寂之中只有几声凄怆的鸟鸣。

“呼，原来是回到复活点了。”

郑循欣慰又遗憾，准备开启他的第1001次猎杀小红帽行动。

但这次有些许不同。

他盯着眼前的九个陌生人，警惕。

“你们是谁？”

那九个人衣着不同，男女都有，看上去不像一伙人，也都神情紧张。

有个身穿运动装的少女怯怯地回他。

“我们……都是玩家啊，你不是吗？”

玩家？

新玩家！

郑循的眼睛灼灼发亮，吓得对面那少女以为他要吃人。

“别害怕，”郑循抬手，表示自己的无害，“我只是太久没看见活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