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出狱的那天,宁城下了第一场雪。
女狱警在她身后拎着警棍,将她推出那道厚重的铁门,粗声粗气的道:“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
天空是一片沉沉的灰,细小的雪花翻卷着从天际落下,秦澜还穿着五年前入狱时的单薄外套,在飘着雪的寒冬中起不到半点作用。
距离她过失杀人罪入狱,已经过去五年了。
监狱在宁城郊区,秦澜顺着无人的街道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公交车站,她用冻得发红的手摸出两个硬币放进投币口,找了座位坐下。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已经足够把这个秦澜从小长大的城市,变成她所不熟悉的样子。
公交车在闹市街头停下,秦澜身上只带了当初入狱时的一个小布包,她摸了摸所剩不多的一些零钱,决定徒步走过去。
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当她站到那家已经破旧不堪,在风中不断发出吱呀声响的木门时,表情控制不住的微微变了。
院子更是空无一人,墙壁早已斑驳落漆,脱落下大块大块灰白色的墙皮,只能隐约可以看到,模糊的“阳光福利院”几个字。
秦澜一把抓住一个过路的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这家孤儿院呢?!”
被她拉住的那个人吓了一跳,甩开她的手,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她:“什么孤儿院!早就被拆了!”
秦澜闭上眼睛,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她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纯的,楚楚可怜的脸,拉着她的衣角不住哀求:“秦澜,你帮帮我,我怀了阿远的孩子,我不能进去!”
“只要你帮我,我就让阿远保下孤儿院!求你了,秦澜,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秦澜死死攥紧了自己的掌心。
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
冷得仿佛把她的血液都冻住了。
盛世集团坐落在繁华的城中心,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来回播放着娱乐广告,主持人**四射的声音回响着:“……秦向暖小姐的个人演唱会于昨日完美落幕,演唱会总收入高达三百七十万元,对此,秦小姐表示,将全额捐给孤儿救助基金会……”
秦澜面无表情的看着,在街道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把水果刀,之后,她走进了盛世集团的大厦。
前台小姐笑容得体的问:“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秦澜嗓音嘶哑:“我找沈城远。”
“找沈总?不好意思,您有预约吗?”前台道,“沈总去南城谈生意了,请问,该怎么称呼您,我需要记录一下……”
不等前台说完,秦澜已经走向了电梯。
“喂,小姐!您不能——”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前台的惊呼。
秦澜看着跳动着的数字,手揣着外套里,抓紧了那把水果刀。
“……张总,先前那个通告我不能接,我老公这几天就要回来了,我要陪我老公。”半掩的办公室门内,传来秦向暖甜美清澈的声音:“我和阿远感情一向很好,你也是知道的。”
秦澜推开门的时候,秦向暖刚刚挂掉电话,闻声不悦的转身:“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有没有规矩!”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了秦澜的脸。
“砰”的一声响,秦向暖碰掉了茶几上的茶杯,碎瓷片混合着温水飞溅了一地。
“秦,秦澜?”秦向暖几乎是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表情惊恐:“你出狱了?”
“是。”
秦澜问她:“只坐了五年的牢,让你失望了?”
秦向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沈城远在哪?我要见他。”
秦澜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相框,她拿起相框,照片上,沈城远拥着秦向暖,怀里抱着一个清秀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很幸福。
“阿远他去外地了!”秦向暖一把将相框从秦澜手中夺过来,“啪”的一声反扣在桌面上,语气又急又快:“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也清楚,要是让别人知道,一个杀人犯可以随意出入盛世总裁的办公室,对阿远的声誉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秦澜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
她看着秦向暖,继续问:“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秦向暖没有回答,而秦澜也没指望她会回答。
秦澜猛然厉喝出声:“秦向暖!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良心被狗吃了!”
这一声厉喝如同一道惊雷,将秦向暖打得脸色发白!
秦澜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步步朝秦向暖走过去,每一个字似乎都带了泣血的尖利,显得惊心动魄。
“十五年前,你躺在阳光福利院门口,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气,是院长把你捡回去的!”秦澜逼视着目光游移的秦向暖,音量越发拔高:“你现在是大歌星,是盛世集团少奶奶,风光无限!就连杀了人,也能瞒天过海,哄得别人替你顶罪,真是好手段!”
“还有沈城远,那时候谁知道他是什么沈家小少爷,穿得比叫花子都寒碜,被送进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完全!”
秦澜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当初福利院没多好的条件,我们三个,都是院长一个人带大的,而现在,你和沈城远,一个管着上亿的公司,一个是万众瞩目的歌星,多好啊!但你别忘了,就算你现在再怎么风光,你也是从孤儿院走出来的!”
“你闭嘴!”
秦澜的话无疑扎中了秦向暖心口最恐惧的一块地方,她尖叫出声:“你给我闭嘴!”
她扑上去就想捂秦澜的嘴,却不料秦澜往后一退,从衣袖中抽出一把水果刀,扬手便是一刀!
刀刃不偏不倚的割开她的手臂,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鲜血涌了出来,落在秦澜眼底,扎眼得紧。
秦向暖捂住伤处惨叫起来,这时的她,终于褪掉了所有可怜的,无辜的伪装,目光怨毒:“秦澜,你怎么就没死在监狱里呢?”
秦澜抹去刀刃上的血迹,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