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山坡上。
两排坟墓前,坐着一个穿白色短袖的青年,隐隐能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我后天就要去提亲了。”
“可现在连一个亲属长辈都找不到。”
“提亲这种事,本该双方长辈坐下来谈,谈彩礼、谈婚期、谈酒席……”
“总不能让女方一大家子,跟我一个晚辈谈?”
青年名叫方弦,正在祖宗坟前吐槽。
他两岁就被送去福利院,十六岁才回到老家,从未见过什么亲戚。
本以为没有亲人也无妨,专心搞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可女方本就嫌他家境不好,这提亲要是一个人去,对方肯定更不满意,怕是连谈都没法谈。
“所以,我打算找几个乡亲撑撑场子,你们也别怪我胡来。”
“……其实你们也没资格怪我。”
“我高祖有五个儿子,太爷爷也有三个儿子,可却陆续绝了后,只留下我一个男丁,最后一个堂叔,还是五年前喝醉酒掉河里淹死的。”
“别人家的祖先,能护佑子孙后代跳出寒窗苦读之列,你们连人丁兴旺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怪子孙?”
“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福的……都快绝后了!”
方弦心里有怨也有气。
见山里没人,他只是稍微发泄一下。
坟墓不就是个念想么,难不成还真有祖宗显灵?
指责他坐在坟前叼老祖,给他两个大逼兜?
……
山底的地宫之中,明珠为灯,暗河潺潺。
一道青年人的声音在岩壁间回荡:“……子孙……绝后了!”
石床有尊盘膝而坐的泥像,忽然耳朵动了,掉落一层灰。
接着眼皮也抖动几下,眉毛、眼窝、额头“哗啦啦”掉下一连串土块。
随着脸部的泥土逐渐掉落,终于看清那张脸。
面色红润,双目有神,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白发长须的古稀老人!
只见他轻轻一震,身上的土块便化作尘埃飞散。
尘土褪去,衣服露出本来颜色,那是一件特殊料子制成的青衣长袍。
他听着地宫里的回音,抖了抖衣袖,掐指推算今时年月。
随后呢喃自语:“不过是第二十六年光景,怎就到了要绝后的地步?”
他是一名长生者,至今已活了三千多年。
跟姜子牙钓过鱼;
跟李耳聊过道德经;
跟嬴政讲过长生不死;
跟李世民谈过盛世之况……
他知道方氏家族气运不好,每隔一段年月,便会入世游历,为嫡系子孙强行改运,也会顺手指点一些有缘人。
只是这时间不固定,有时数十年入世一次,有时是数百年。
他记得最后一次入世,便是一九九八年。
他找到嫡系子孙,推演并改动其命运,确定对方能够富甲一方,有八十多年寿命,还能子孙满堂,将家族延续二百年。
他就是算准了这些,才挑选一块宝地准备闭关两个甲子。
可如今只过去二十余年。
后人竟变成连提亲都找不到长辈的局面?
难道自己离开后,子孙命运又发生了巨大变动?
他缓缓起身,去向声音来源处。
……
山坡上,方弦也是聊嗨了:
“我一个人省吃俭用,打几份工,好不容易生活走上正轨。”
“也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希望不要因为这些外在形式,把事弄黄了。”
“她爸妈毕竟是当领导的,我怕乡亲撑不起场子。”
“请列祖列宗争点气,护佑我成家立业、一切顺利!”
呼~呼~
一阵凉风吹来,草丛一片涟漪荡漾,细长的枝叶交织舞动,发出“沙沙”声。
不知何时落日已经躲到山后,昏暗的天,让山野更加暗沉。
方弦坐在地上,闻着空气里泥土和杂草的味道,却显得很轻松。
这些年,他一个人扛着憋着忍着,太累了。
今天坐在坟前倒一倒苦水,反倒轻松许多。
“你是哪个字辈?”
寂静山坡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方弦吓一哆嗦。
一边伸手去摸镰刀,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
发现一个长发长须的老头站在墓碑旁边,身上青袍随风而动,像武侠剧的风清扬。
这玩意从哪冒出来的?
“你是谁?干什么的?”
方弦提高声音反问。
那老人扶须一笑:
“我是你祖宗。”
“我特么是你爹!”
方弦起身就是一拳。
在自家祖坟地盘,被人这样占便宜,他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