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拉着林豆蔻坐在灯下，小心的拉下她身上的衣服。
接着，又去端了一盆水来。
“现下没有热水，将就着先给你擦一擦，血不擦干净了不好上药，所幸现在天气热倒也不怕冻着。”
“嬷嬷，我自己来吧。”林豆蔻不好意思受她照顾。
周嬷嬷却将她按了回去，双手已经伸进盆里去拧毛巾，口中安慰又道：“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三年以来，我早就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来看，谁叫你这孩子这么可怜又这么懂事惹人疼。”
说着，周嬷嬷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她给林豆蔻擦拭血迹的动作非常的小心，生怕将人给弄疼了。
擦着擦着，又听她起了声叹。
林豆蔻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回想起自己接近周嬷嬷的初衷也是为了寻些机缘多些能够离开这里的可能，不曾想能得到周嬷嬷这样真挚的疼爱。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周嬷嬷抬了眼问，她发红的双眼弯起笑时的样子特别动人。
林豆蔻却只是看着她，想说却说不出来。
说到底，她今日也算是利用了周嬷嬷的，利用了她对自己的情谊。
“你这孩子是被吓傻了还没缓过神来?”周嬷嬷又问。
林豆蔻垂下眼掩藏情绪，却听周嬷嬷叹气再道说：“看到你，我总会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我也就十五六岁，在绝望无助中来了这里，如果当年我能得到恩赦出宫的机会，我应该也会成婚嫁人，说不定如今孩子比你都大上许多了。”
听周嬷嬷说这些，林豆蔻更不知道如何回话。
并非不动容，她也感动也很感激，可她更得让自己心狠。
将来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报答周嬷嬷的。
“嬷嬷你再说的话，我就要哭了，嬷嬷是除了我亡母外对我最好的人，你难过，我也不开心的。”
“好好好。”周嬷嬷捏了捏她的脸，又说：“我不说了，方才看你跪在那儿哭成那样我都心疼死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对了，你为什么说你不敢回家，是怎么回事，你那些堂舅堂舅母又来了?”
林豆蔻点了头，并不否认。
“真是欺人太甚!”周嬷嬷为林豆蔻不忿，气的甩毛巾的力度都大了许多，在盆里溅出好多水来。
“嬷嬷，你不要替我生气，我早都习惯了。”
“……”
周嬷嬷回不上话，她再替林豆蔻生气也没有用，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即便有心也被困在这皇陵中无能为力。
“周嬷嬷，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吗?刚刚…刚刚那个真是太子呀?”
她冲周嬷嬷笑，做着贴心的模样岔开让人不高兴的话题。
“那还能有假，从前太子跟着皇上来祭祖的时候，我也看见过他的。这回他是被废黜之后再被发落这里的。虽说他已经不是太子但终究还是个皇子，身边也有众多亲卫跟随，不是我等可以轻慢的。”
“那，他还会再回上京城做回太子吗?”
“既然是被废黜又怎么会再回去，这一生恐怕都见不到天子，没有机会了。”
没有机会再回去?
林豆蔻愕然，可那日她分明听士兵说最多三个月，贺卿舟就能回上京的。
“不对。”周嬷嬷似突然想到什么，后又接着说：“三个月后，是皇室四年一度的祭祖仪式，届时皇帝会亲临此处，每到那个日子的前三个月，会先行举办一个小仪式就是今日太子所行的祭祀行动，以此提前敬告亡魂。”
林豆蔻轻轻点头，只道原来是这样。
三个月后是贺卿舟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
“可即便那时能见到皇上，也不能保证三皇子就一定能重得皇上的欢心，听刘统领说是皇后犯了大错惹怒了皇上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皇上都不一定愿意见三皇子。”
这些，林豆蔻不是很感兴趣。
她只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紧紧抓住，一丝一毫也不能放过。
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去上京城。
周嬷嬷拧着毛巾，没为林豆蔻对贺卿舟的好奇产生特别的怀疑，只当她是因为方才被吓得狠了，所以急于知道贺卿舟的脾性，怕他回过头又来处置她。
“我这儿的药膏你拿回去，身上的伤日日都要擦的，别留下疤了。”
林豆蔻笑着谢过，身上的伤不算多，不一会儿便也就处理好了。
临走时，嬷嬷又问她：“这会儿，你想要从外头给你带些什么?”
“谢谢嬷嬷，帮我带几本书就好了。”
*
出去后，又等了好一阵才等到贺卿舟离开皇陵。
他不住陵墓宫殿里，外面有另外的住处。
这一回，她没有见到贺卿舟，只被方才押她进门的几个士兵领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她是熟悉这儿的地形的，皇陵不远处有一处环境雅致的木屋，面积不小，房间也很多，只是平时外头都有人守着，听嬷嬷说，那就是来临时或是随行朝臣的临时住处。
到了住处，她与贺卿舟左右分开。
“你住那间。”
士兵为她指路，指向最深处的一间房。
“夜里没事不要出来乱走，免得惊扰了殿下休息。”
“是，知道了。”
林豆蔻垂眸往前去，规矩的始终不曾多看。
进了屋，扑鼻而来一股霉味，是许久无人打扫以至门窗紧闭没有通风产生的潮气，但屋中摆设还算精致，桌台床榻，茶几衣柜都很齐全，还挂着许多字画，帷幔缭绕很是清雅。
她推了窗，倚在窗台上透气，手里还拿着周嬷嬷给她的药膏瓶子。
低头一瞧，颈下胸前的伤口早已经不再流血，但衣服上的血迹还是非常明显，加上走了好长的路出了不少汗，总觉得身上脏脏的不舒服。
不过这里不像是有婢女伺候的样子，那些士兵定也不会那般细心给她送沐浴的热水……
林豆蔻忽而眉头一挑，似想到什么有趣的。
皇陵山离这儿不远处有座温泉，山里的夜比外头冷，洗个温泉澡也算适宜。
只是他们原本就疑心过她是刺客，若看见她半夜溜出去会不会想去捉拿她?
太子呢，他又会不会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