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桔子,生不出儿子,别想进我们赵家门。”
“你一个工人,没钱没势没文化,凭什么赖着我儿子。”
“我儿子和厂长女儿才是一对,赶紧离婚,带你的赔钱货,滚。”
“田桔子,我不想吃,你烦不烦!”
“你只会看孩子做饭,不懂什么是美,什么是现代化。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在床上都对你提不兴趣!”
“赵舒明,离婚吧。”
田桔子临死前,已经不能思考了,只剩下这辈子发生过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方先生,谢谢你救了我女儿,钱我会还给你的。”
“小……田**别客气,需要我帮你找工作吗?”
“不需要,谢谢。”
“我一个朋友是服装设计师,要招收一名学员,想试试吗?”
“方先生,你帮了我太多,我没办法还,我这副身子已经不值钱了,你还想要,就拿去吧。”
“还是你了解我,我不是好人,也从来不干赔本买卖。我想要你,不过,不是现在。”
“方勇,快看快看,我设计的衣服得奖了,老师说,有个出国学习的名额要给我。”
“难得这么高兴,我想想怎么庆祝,不如……结个婚,做我老婆吧。”
“……好。”
“我的小桔子什么时候变小猪了,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去领证了。”
“方勇,我头晕。“
“怎么了?这么烫,去医院。”
“对不起方先生,我们使用的已经是全球最先进的治疗技术,田**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我们已经尽力了,她的时间就剩这一两天……”
回忆最后一幕,停留在方勇把一枚戒指,戴到自己手上。
他说:“小桔子,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看着你,嫁给别人。”
桔子缓缓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死后,才发现自己是一本苦情文里的角色。
故事里的她爱上五金厂工程师赵舒明,满心欢喜嫁给他,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她不过是个工人,进门就被看不起,生下女儿,更不见婆婆好脸色。
连赵舒明都嫌她肚子不争气,还偷偷和厂长女儿好上了。
桔子实在受不了这份气,带女儿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
那时候,妈去世了,哥也拖家带口,根本顾不上她。
加上五金厂效益不好,桔子又被裁员,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熬。
孩子半夜发高烧,喘不上气,桔子把孩子裹好,抱起来往医院里跑。
外面下着大雨,打不着车,孩子靠在她肩头,小脸儿烫得吓人,恐怕熬不到医院。
有辆小汽车来了,桔子拼出命,冲过去拦车。
车距离她半尺,猛地刹住,里面的人跑过来,把她拉进车里,脱下西装盖在她身上。
这才看清这人是方勇。
一个她从前最讨厌的人。
到医院,孩子被推进急诊室,大夫说要住院。
桔子没钱,给赵舒明打电话,赵舒明陪厂长女儿度蜜月去了,根本就不管。
住院费是方勇交的。
孩子好了以后,房子,工作,都是方勇帮忙找的。
他的心意,桔子都明白,犹豫很久,同意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查出来,得了乳腺癌。
大夫说,如果手术,要完全切除,并且无法保证不转移。
桔子想走得完整一些,拒绝了手术。
方勇不愿意接受,带她跑遍了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医院。
病重时,很多事都不知道了,偶尔醒来,总能看见方勇。
方勇陪她说话,给她剪指甲,梳头发,擦洗身体。
那时候的方勇,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沉稳矜贵,往人群里一站就是焦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偏偏守着瘦骨嶙峋的她。
故事里的她结婚七年,千疮百孔。
眼看缝补好破破烂烂的自己要重新出发,却生了病。
要问恨吗?恨。
更多的是遗憾。
如果重来一次……
如果能重来一次……
“咚咚……”
敲门声吵得头疼。
桔子睁开眼,眼前是黑黢黢的屋顶,墙上挂着挂历,挂历上的年份,明晃晃地标注着,
1989年,三月初六。
还用红笔画着圈。
“桔子,怎么还睡呢?舒明都来接亲了。”外头声音很急,也熟得很。
是妈!
房间,摆设,都是她出嫁前的样子。
居然……回来了吗?
大红西服就在枕边放着,桔子看都没看,随便套上件衣裳,下床,拉开门闩。
妈,哥,还有厂里一些**妹,都在外头。
桔子有些恍惚,眼睛一热,泪就往下滚。
“这孩子,哭什么,结婚又不是不回来了。”田妈妈给她擦泪,自己的泪也往下掉,“快换衣服,舒明都等半天了。”
院子里吹吹打打,热闹得很,今天,是她和赵舒明结婚的日子。
当年,赵舒明和她商量先办婚礼,再领结婚证,桔子同意了。后来才知道,他妈根本不许他们登记。
桔子怀孕,才用孩子换了张结婚证。
她还往挂历上画了个圈儿,心心念念盼着这一天。
都是笑话!
赵舒明穿着身中山服,胸口戴着小红花,本来满脸笑容,见桔子头没梳,脸没洗,衣裳也没换,脸色耷拉下来,
“桔子,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让我妈看见,她该不高兴了……”
高不高兴,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桔子说:“赵舒明,这婚,我不结了。”
“这么大的日子,别耍小孩子脾气。”赵舒明伸手拉她胳膊。
桔子一阵恶心,挥起手臂,就是一巴掌。
赵舒明被打傻了,捂着脸不知道怎么反应。
后面他一个亲戚来了,指着桔子,
“有这么闹新郎的!没文化!没教养!”
这话一说,田妈妈不干了,“你怎么骂人呢。我闺女能随随便便打人吗?你问问你们家舒明,是不是干了啥坏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赵舒明脸色难看得很,“桔子,闹够了没有!有话屋里说。”
抬脚就要进屋。
桔子推他一把。
后退几步,赵舒明皱了皱眉,“咱俩处了这么长时间,我对你的心意你都清楚。说不结就不结了,总得给我个理由。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赵舒明拉住她胳膊。
”你放开……”胳膊被攥得生疼,桔子拽不出来,“哥……”
桔子的哥叫田大树,以前桔子哭着喊着要嫁给赵舒明,今天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他一时呆了,反应过来,大巴掌攥住赵舒明的手腕。
大巴掌钳子似的,差点把赵舒明骨头捏碎,赵舒明疼得龇牙咧嘴,“田桔子!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背着我和别人……那个男的到底是谁,是那个姓方的对不对……”
“对!我就是喜欢他!”桔子吼了一声,心头酸疼。
她就是喜欢方勇!
等等……
他说过,“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看着你嫁给别人。”
他在吗?
桔子慌忙往人群看去。她个子太小,看不见最外面,踮起脚尖,往远处找,果然……
果然看见大门外面的方勇。
方勇靠着摩托车抽烟,抽完一扔,抬脚碾灭,往人里面瞧了一眼,又拿出一根点着。
锣鼓还在敲,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只看见里面推推搡搡,不知道到底在干嘛。
还有人叫好呢,“不给糖不许接媳妇儿。”
“呸!”一个小跟班吐了口唾沫,“他赵舒明凭什么娶走咱厂最漂亮的女人。”
“就是。”另外一个瞧眼方勇,“勇哥,你要是喜欢,咱现在就抢……”
“不想死,就别碰她。”方勇呼出口烟,骑上车,踩油门,“去喝酒。”
桔子跑出人群,拦到他面前,“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