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对不起母亲。短短一个星期,让她筹办两次葬礼。
上个星期,是我和苏禾的儿子,安安的葬礼。
他的葬礼上,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他来这世界只有两个月,还没来得及认识朋友。
走得时候有父母相送就好。
可苏禾迟迟不到。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对面一片嘈杂,男男女女嬉笑怒骂。
我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她沉默了几秒,嗤笑:“人都没了,搞这种形式还有意义吗?”
我想说有。
我们可以作为亲人守护他最后一程,再告诉他我们爱他,希望他下次还能选择我们。
可我还没开口就被尖锐打断:“江述,你不该在葬礼,你应该在牢里。”
“是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你害死了他!”
“这个葬礼恶心透顶!安安他不会喜欢的!你别再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了!”
她最后几个字带了明显的颤音,狠狠挂断了电话。
我胸腔酸胀窒闷。
黑白照上的安安笑得很开心,可一室冷寂给他增添了几分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别哭,安安……妈妈只是生病了……”
“别怪她,她很爱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你。”
“包括我。”
全世界都知道,苏禾是我最爱的人,安安排第二。
只有她不知道。
我宁愿她不知道。
凌晨的时候,苏禾来了,带着一身酒意和凉意,还有林泽。
他扶着苏禾摇摇晃晃走到灵位前。
我坐在一旁,恍若未闻。
苏禾盯着安安的照片看了很久,甩开林泽搀扶的手,扶着照片撑住自己,嘴唇发抖,眼眶聚满了泪水。
终于,眼泪滚滚而下。
她抱着安安的照片,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我也不禁一阵鼻酸,低下了头。
她甚少这样放纵大哭。
她的眼泪一向是安静的,将坠未坠的,倔强抿唇的。
让人的心仿佛也一起被那双嘴唇抿住了,又酸又麻。
眼前的苏禾再也挂不住冷静的伪装,哭得上不来气,好像马上要晕过去。
我忍不住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小禾,别这样……”
她好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推开我:“你别碰我!别碰安安!”
“你为什么要去我办公室!为什么要把毯子盖到安安脸上!”
“安安是活活憋死的!”
“江述,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苏禾歇斯底里地朝我喊。
我无言以对。
心脏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捏碎碾压,疼得不成样子,呼吸都变得急促。
是啊,我也想知道。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宁愿死,也不愿你恨我。
但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你恨自己。
苏禾,那块手帕,是你盖上去的啊。
我认得那块手帕。
是苏禾前段时间迷上扎染自己做的。
拿回手帕的那天,她转着手帕逗安安笑,时不时手帕掉到安安身上,脸上,她又笑着捡起来重新转。
也许,那天她在办公室也是这么干的,但紧急会议通知让她忘记捡起安安脸上的手帕。
我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安安已经没了呼吸,手帕下的小脸青白,身体发凉。
并不透气的棉质面料就这样夺走了安安的性命。
我悲痛万分,但还是强撑着作打算。
这是个意外,不是苏禾的错。
她无论如何承受不起这样惨痛的后果。
她会崩溃的。
于是我打点了自家医院,让他们把死亡原因改成新生儿猝死综合征。
每个婴儿都有可能碰到的,无解的突发状况。
她还是会伤心,但至少不那么自责。
可没想到,只瞒了她半天。
当天下午她就从林泽那里知道了安安真正的死因。
然后我这个刻意隐瞒真相的人就成了头号嫌疑人。
她完全不记得那条手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