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洛泱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踏上了那座被称为宗门禁地的山。

万法峰。

传说是上古神尊留下的三千道法，不限根骨、悟性、哪怕如她一般的废人，只要能沿着问心梯登上峰顶，便能获得传承，可以入道。

问心梯只有三阶，但每一步，都不弱于一个心魔劫。

会让人看到此生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执念，如果无法挣脱执念，轻则重伤濒死，重则根基俱毁。

可空桑洛泱为了那个人，早就是个废人了。

如今又为了那个人死过一回。

她毫不犹豫的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刹那间，眼前场景变换。

是她刚刚舍命救下了男人，却根骨全废的时候。

忍着经脉的撕裂疼痛，空桑洛泱高兴他安全了。

他却用那双毫无波澜的冰冷眸子看着她，敲打似的对她道：“有两家婚约在，本君自会娶你，你不必多此一举。”

她的满腔忧思，在男人眼里，只不过是挟恩图报。

——【你可曾悔?】

空桑洛泱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倏然苦笑一声。

是啊，他是初登帝位的至尊，是归元大陆的守护神，哪里要她救?

自然该悔。

空桑洛泱忍着内心的剧痛，咬牙毅然踏上了第二阶梯。

这一回，是他们结为道侣，却屡屡冷战的时候。

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心魔劫中。

云清月，被他救回来并且收为徒弟的归元宗小师妹。

和他成亲的十多年内，她每年见他次数最多的时候，都是在她和云清月有矛盾的时候。

永远站在云清月面前的他，永远都是离开的背影。

“夫君，这是我为你缝的荷包，里面的香料可以安神，你最近处理公务受累了。”

“你有心了，放那吧，本君有空便带。”

可惜帝君佩戴的皆为容纳百物的神器乾坤袋，自然看不上学凡人绣出来的荷包，转眼他就忘记了那个荷包，直到被不经意间踩踏坏了。

“帝君，你是喜欢云清月师妹吗?为什么大家都在替她打抱不平，对我恶语相向?”

起先他还会淡淡安抚，派人和掌门提了一下宗内风气。

然后她便成为了他人口中，仗着自己是帝君夫人欺压小师妹的卑鄙之人。

后来，她每次出门遭受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忍不住再次对他诉说委屈。

他却不耐地皱眉训斥道：“你莫要出去乱走，徒增麻烦!”

她成为了那个犯错之人，是因为她错了，所以吃到了这样的苦果。

“九方帝君，我们当年只是结了个姻缘契，还没有合籍大典，所以我们能不能……”

传音玉简那边，他在忙着事，似乎没听清，随口道：“你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嗫喏着道：“您，您什么时候回家啊?”

可以不可以陪陪我。

那边沉默了片刻：“本君会抽空回去，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就行。”

可最后他忘记了这件事。

再后来，她的精神世界逐渐枯竭，因为她不能修炼，哪怕拼了命的想尽办法入道依旧没用。

所以渐渐地，每日除了盼着夫君归来，祈祷他少偏爱一些云清月，多看看她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可惜她每次小心翼翼的试探，各种费尽心思的讨好，换来的都是他逐渐加深的不悦和不耐。

“莫要胡闹，本君很忙。”

是的，他很忙。

但每次云清月有危险之时，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每次云清月表里不一的对她找茬诬陷之时，他永远都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替云清月出头，训斥她这个妻子胡闹。

爱欺负小师妹的卑劣废人，占着云清月位置的贱妇，用婚姻绑架帝君的无耻之徒。

这就是他人口中的她。

每到一个地方，投来的永远都是鄙夷和嫌恶的视线。

——【你的痛苦在他人眼中只是笑话。】

——【你可曾恨?】

空桑洛泱垂着头感受着身体逐渐崩裂渗血的伤痕，心脏因过度窒息而扑通扑通的狂跳，指尖忍不住颤抖的捂住了双眼，压下了逼上来的热泪。

自然是恨。

怎会不恨?

可她还是死死咬着牙，再次站了起来，缓缓地踏上了第三阶。

最后一个台阶。

是男人要她献祭救世之时。

“帝君，深渊大阵的封印已经彻底崩溃了，现如今只有七窍心脉之人献祭于大阵，才可彻底封印深渊魔域，我等听说您夫人和徒儿都是……”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清冽声音冷淡道：“清月不能出事。”

场景转换，云清月得意的站在她的眼前，告知她被舍弃的事情，踩着她的绝望炫耀着她丈夫的偏爱。

“师尊从来没有爱过你，娶你也不过是信守承诺罢了。”

并趁她虚弱失神，直接把她推进了深渊大阵里。

被深渊大阵碾碎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直到现在都好像深深扎根在她的骨髓、五脏六腑和识海里。

【——都这么疼了，还不报复回去吗?】

刹那间，空桑洛泱猛地喷出一口血，捂着剧痛的心脏单膝跪地。

浅色道服都被血染成了红色，浑身密密麻麻的伤口泛着刺痛，却是在提醒着她的清醒。

阳光下，少女苍白侧脸，勾起一抹嗤笑。

“都重活一世了，再与烂人纠缠，岂不虚度光阴?”

“我自当修炼，变强，得证大道，闲杂人等，不过阻我大道飞升罢了!”

无数的道法光点乍泄，充斥着对这个废人的排斥。

可她却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个最为暗淡，仿佛从未有人选过的光点，拼了命的穿过灵气荆棘冲过去，狠狠地抓住!

刹那间，一道冰冷的光点被吸入了丹田中。

【你要入何道?】

太上忘情，证道成神!

自然是——

“无情道!”

心魔劫破。

回过神来，空桑洛泱已经站在了峰顶。

当她抬起被血液模糊的双眸，却隐约看到了不远处一位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正负手而立。

他有着一头如雪般纯净的银白色头发，身着绘以鎏金丝线的矜贵黑袍，衣袂翻飞间，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便能感知那缥缈强大的气势，玄而又玄，深不可测。

却又有几分熟悉。

还不待她看清，剧痛抽干了她的精气神，转眼就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