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懂爷爷这是什么意思,迟疑地看了一眼爷爷。
爷爷却说:“十五,敬了茶,磕下三个响头,以后无尘子就是你的师父。”
“爷爷……您真的不要我了吗?”我的眼里含泪,握着茶杯的双手颤抖不已。
爷爷眼尾泛红,将头扭到一边没有回答。
无尘子冷脸哼出一句:“不想害死你爷爷就跟我走!”
我害怕地浑身一颤,我不知道无尘子这样讨厌我,爷爷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他回心转意,来到佛堂里收我为徒。
可若我的存在会害死爷爷,那我宁愿离开,离的越远越好,只要爷爷能够活着!
我赶忙将茶水奉上,重重地对着地面磕下三个响头,认了无尘子为师。
拜完了师后,爷爷将我的行李都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编织袋里,我的衣物不多,春夏秋冬的衣服加起来只有六套,爷爷将它们叠的非常整齐。
可就在爷爷收拾好了一切,要送我走的时候,一直隐忍着情绪的他,还是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十五,是爷爷没用,是爷爷没用,才要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十五,离开之后,你要乖乖听话,做个……做个好孩子。”爷爷一边哭着,一边摸着我的脑袋对我嘱咐道。
我那压抑着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扑进了爷爷的怀里。
“爷爷……”
爷爷浑身颤抖地抱住了我,安慰道:“乖,十五不哭,爷爷就在这小小的佛堂里,等十五修成菩萨命平安回来。”
这时,无尘子带来的那两个男孩,已经将佛堂里的菩萨像装进后备箱里,催促着我赶紧离开。
我被迫与爷爷分别,眼瞧着爷爷站在阳光下,目送我离开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小点儿。
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头埋在膝盖上低低地哭出声来。
车里坐着的三个人全都冷眼旁观,没有一人出声安慰我。
他们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我被无尘子带去了杭州,安顿在了一个位于山中,魏晋时期留下来的道观里。
这座道观曾于明末废弃,直至八年前,无尘子离开齐云山玉虚宫,来到此地自立门户,将其重新修缮续上香火,成了他的道场。
我的菩萨泥像则被放置在道观后面,一处覆盖着杂草,连门都没有的破旧砖瓦房里。
我心疼的想拿个木板挡着,却被无尘子制止,说是这种野佛,曝晒在日光之下,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之后又拿了个缺了角的香炉放在佛像前,递了一把香给我,让我每天睡醒过来给菩萨泥像上一炷香就行了。
无尘子带在身边的两个男孩,是他除了我之外,唯二的两个徒弟。
大徒弟许清临男生女相,样貌阴柔俊美,性子与无尘子很像,为人性冷,少言寡语,不近人情。
二徒弟名叫谢思焰,生的五大三粗长了一身腱子肉,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却是个用鼻孔看人傲娇的主儿,一样对我冷冰冰的。
我战战兢兢地在道观里住了整整三个月,无尘子师徒三人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半点要教我本事的意思。
更没告诉我,这菩萨命还修不修了,到底应该怎么修?
我在他们师徒三人的眼里,就像个不存在的空气人一样,日子过得十分痛苦。
为了不继续过这种日子,我只能选择硬着头皮讨好他们。
无论是洗碗擦地,还是砍柴烧火,所有爷爷没让**过的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去干。
时间一长,最先绷不住的是谢思焰,他在我无数次喊他二师兄之后,头一次郑重其事地主动和我说话。
说的却是:“林十五,你不要再喊我二师兄了,二师兄是喊猪八戒的你懂不懂啊?”
“那……那我喊你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对他问道。
谢思焰“嘿嘿”一笑,说:“那当然是喊我小师兄啦!”
就这样,我和谢思焰逐渐熟络了起来,在这山野之中,总算有了个能说句话的人。
时间一长,我在他们师徒三人做科仪的时候,也有了可以旁观和打下手的机会。
虽然无尘子依旧什么都不肯教我。
好在谢思焰看在我喊他一句小师兄的份儿上,不时为我讲解一二,我也算略懂了些许东西。
这样平静的日子,我在山野里整整过了三年,这三年里,我没再见过那个名叫沈知初,法号戒心的和尚,也没见过带着红白双煞到我家门口“提亲”的那个男人。
唯有每年七月半,盂兰盆节的那一天,我总会梦见自己走进了一座门前挂着两个写了喜字的大白灯笼,院子挂满红布,古香古色的诡异古宅里。
我好似被困在了那间古宅里一样,无论怎样奔跑都逃不出那间古宅。
耳边更是响起一个熟悉的男音,不断地喊我:“十五,过来……十五,过来……”
我害怕地想从梦里醒来,却只有第二天天明,鸡叫声响起的时候,我才能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我害怕的跑到无尘子房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无尘子的回答只有一句:“你欠他太多,终有一日,他还会找上门来。”
此后的每一天看似平静,我都战战兢兢地过着,既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又很想当面问问那个男人,我到底欠了他什么,能让他这般缠我,死都不肯放手?
事态的转变,总是悄无声息。
那是一个雨夜,无尘子外出未归,山门却被人拍的“砰砰”作响,就连平日里睡的像头死猪一样的谢思焰都被吵醒。
我赶忙披上外衣前去开门,却见周家的管家徐达,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一脸焦急地候在外面,小心地问:“道爷……道爷今天在观中吗?我们家里出事,出大事儿了!”
没等我回答,谢思焰的声音已经从我身后响起:“师父外出未归,再大的事儿,也等明天再来吧。”
徐达看见谢思焰身边的许清临,竟然“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等不到明天了,再等下去,我们家少爷就要没命了,小道爷,您也继承了不少道爷的神通,要不您今晚先去看看,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周家是杭州大富,当年无尘子来到余杭修缮洞天观时出了大力。
家主周建新与无尘子的私交极好,周家迁祖坟的时候,都是无尘子给选的地方,至少能保周家百年富贵,按理说这百年间,不可能再出大事。
许清临诧异地问:“你们家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达看了眼站在许清临身边的我和谢思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许清临的耐心被逐渐耗尽,只道一句:“你若不肯明说,就算是我师父来了,也帮不了你。”
“谢思焰,送客。”
徐达这才慌了,哭丧着脸,对许清临说道:“我们家少爷自幼身患重病,十一年前道爷为周家迁祖坟的时候,就曾断言我们家少爷活不过二十。”
“可是老爷就少爷这么一根独苗,若是少爷死了,周家可就绝后了!”
“这些年来,无论老爷开出什么条件,道爷都不肯帮忙,眼看着少爷身体越来越虚,说句话都要咳血,老爷被逼无奈……也只得用那乡野里找来的偏方试上一试了……”
“什么偏方?”我好奇地问了一嘴。
徐达有些没脸地低下头,说:“一个月前,老爷认识了个云游的方士,说少爷的阳寿将近,却是个福大之人,只要找来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未成年女孩,和少爷结婚冲个喜,再做场法事,便可从那女孩身上借寿,给少爷续命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