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江海棠就傻眼了。
这间不大的卧室,居然挂满了照片。
全是关于徐敏珠的。
最早的一张照片小小的,看着还有些模糊。照片上的两人还很年轻,眼中全是青涩,面前放着一碗长寿面,面上的荷包蛋被煎成心形。
照片最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1990年9月19日,和敏珠过的第一个生日。
后面依次是1991年,1992年……中间断了6年,从2000年又接上,直到2023年。照片从模糊到清晰,人都年轻到苍老,面前的食物从长寿面变成蛋糕,不变的是两人眼中的欣喜和爱意。
江海棠的心已经痛到麻木,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和徐敏珠是同一天生日。
这么多年,他的丈夫从未陪她过过一次生日,原来都是在陪别人。
最刺眼的当属床头挂在墙上的大照片。
徐敏珠身着婚纱,笑容明媚地靠在郑文彬怀里,郑文彬搂着徐敏珠的肩膀,脸上写满了满足。
江海棠忽然想起一句话。
娶到心爱的姑娘,比打了胜仗还要欢喜。
她不由地想起自己。
结婚多年,别说是婚纱照了,和郑文彬唯一的合照还是家庭聚会上的合照。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俨然一家之主的做派,却不允许她坐在旁边。最后拍出来的照片,江海棠只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像是得到主人家额外恩典的保姆。
郑文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笔记本。
江海棠认得这个本子。
那是郑文彬刚工作的第一年买的,那时候一个月工资100块,这个本子花了98块,江海棠只在刚买来时见过这本子一面。
本子的边角已经被磨掉色了,一眼就是经常拿在手心里的。
江海棠哭到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大锤,一下一下重击她的心脏。
秘密近在咫尺,江海棠却连接过本子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本子的内容和她想象中的那般。
那她应该如何自处?
如果她不看这个本子,把今天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还能像从前那般过下去?
犹豫半晌,江海棠还是接过了本子,自虐般翻看起来。
1990年9月1日,那是我第一次见那个女孩。
她穿着连衣裙,小白鞋,袜子带着小花边,跑起来一动一动的,灵动得像森林里的小鹿。在别的同学喜欢梳麻花辫时,她已绑上了高马尾,跑起来全是青春的气息。
她歪着脑袋叫我老师,酒窝浅浅。
明知道不应该,我的心还是忍不住痒了一下,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抚过。
1990年9月10日,今天是教师节,收了不少礼物。
莫名地,我在期待她会送我什么。
从踏入学校大门我就开始紧张。
1994年7月15日,敏珠跟我说了分手。她说她很爱我,但正因为爱我,才必须离开我。我的身份,我的家世,我的责任,像压在她心头的一座大山。
我恨江氏,要是没有她就好了。
2000年5月20日,我再一次见到她。
她抱着我的脖子泣不成声,说从未忘记过我。
本子上记载的,是一个少年青涩的爱意。
只是那少年已有妻子。
他们的美好爱情,踩在另外一个女人的痛苦之上。
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叠厚厚的照片,有旅游照,日常照,礼物照,两人贴脸合影,拍照的花样比年轻人还多。
江海棠没有再继续看下去。
也搞不清是没必要,还是没勇气。
郑文彬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江海棠头痛欲裂,听到他呼噜声,江海棠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将本子丢在桌上,看都没看床上的郑文彬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江海棠只觉自己现在一片混乱。
她太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没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没有朋友,江海棠独自在客厅里呆呆地坐着。刚开始思绪很混乱,脑子里一会想从前,一会想以后,到最后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干坐着。
她哭了一会就不哭了,眼泪干在脸上也不想去洗。
一个过生日的老太太,一个一辈子只过了一次生日的老太太,在生日当天发现自己这辈子活成一个笑话。
江海棠回想起自己这辈子。
小时候被父亲打骂,后来被卖进郑家当牛做马,郑家破产后起早贪黑摆摊,回归家庭后又继续伺候人,这一辈子好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也没一件事是自己当家做主。
难道真的就像是郑文彬所说的。
她就是一条贱命?
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的第一时间就被江海棠否定。
她不贱。
贱的是郑文彬,是徐敏珠。
她要……
离婚!
这个念头出现后,江海棠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失落,反而像是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身体,让她已如死灰般的身体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时,锁芯转动的声音响起。
随着门“砰”地一声打开,郑世杰人还未出现,抱怨的声音已经传到了江海棠的耳朵里。
“妈你今天怎么没去给宋姨的孙子送饭?”郑世杰的声音充满了不满,他自己换了拖鞋,指挥着儿子女儿:“去让奶奶给你们换鞋,奶奶最喜欢亲近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