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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乱世帝王

第2章 乱世帝王

发表时间: 2020-11-01 11:25:28

在“白夜盛世”这颗璀璨星辰降临之前,乱世的阴翳在烈王朝上空横亘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间,历史这场戏剧上演着最压抑的桥段。

那一刻,史书被缓缓翻开,火,再度燃起,熔炼苍生。

那一刻,生者赴死,死者复生。沉睡的恶鬼苏醒,白骨支撑着煎熬千年的意志,他们向世人高举干戈;异族越过深渊荒原,竖起从黄沙中的战旗,在烈火中完成征服和复仇。

旧时代的英雄们含泪死去,驻折戟沉黄沙,新生的星辰再度擎起刀剑舍身鏖战,在血与火的战旗下挑战命运,那是他们的悲哀,也是他们的荣光。

与此同时,那一座座小城里,奢华里透露残败,未来开辟“白夜盛世”的英雄们还在风雨乱世里举杯畅饮,他们把血滴进酒杯,把混着血液的北域进口红酒放在篝火上烤热,用混着血液的炙热红酒淬炼刀剑,刀剑的寒光和少年们的眼神在袅袅升起的红色雾气里闪烁。

这命运布置下的天下棋局里,危局之际,搅局者们无声地登上历史舞台。

史书上有这么一句话:那是少年英雄们的时代,他们的刀剑撕裂了腐朽的桎梏,热血无惧让那黯淡无光的世间绽放异彩。

当时皇帝严肃问写下这句话的史官,爱卿啊历代史官都是以一种严谨庄重的文风来记载那段历史,你写这么二逼真的好么?年轻的史官反问,陛下您觉得那群老古董写的腐朽的东西能诠释段恢弘的历史吗?皇帝沉思,史官悠悠地说:这漫长历史长河里无数英雄都像是昙花一现,离开了属于他们的那个舞台就很快就朽化为了史书上一个冰冷的字符,但是新烈那短暂的数十年是属于少年们的时代啊,在腐朽的王公贵族们看来他们是叛逆者,他们呼喊着傻逼的口号心中烈火熊熊燃烧,他们独有的热血和智慧点燃了了那盛世长卷!

最后,那句突兀的记载还是被留在了历代史书上,史学家带着疑惑痛心批判,而后人们透过它窥探那鼎盛王朝。

据说,英雄们咆哮着挥舞着刀剑涌进锦泽城那晚,千年一度的流星群在距上次降临仅百年之间再度划过天际,那晚全城沸腾人们奔走相告,漫天星辰黯淡无光。

晨夜初年,白曦称皇,夜黎号君,史称新烈纪元。

两位帝皇在帝城锦泽的层楼上立下在史书上享有盛誉的“城瓮之约”,他们对百姓的约法三章被写进《国典》。

旧时代的君皇被推下王座,英雄们踏着一路鲜血和白骨进入帝城。他们的领袖登上城巅,俯瞰天下,新烈王朝以史无前例的鼎盛“白夜盛世”拉开序幕。

锦泽城破那晚,白家和夜家还在晨夜殿上为皇位之事争执双方剑拔弩张,夜黎登上霁月长阶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皇宫守卫,径直攻入晨曦殿。

没有探子将入侵的消息传进皇宫,探子们炙热的血还残留在这个年轻人的剑上。

白家家主白钰烜一愣,大呼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朝廷重地,话音未落,一柄利剑宛如黑色闪电般射入皇宫,精准地洞穿他的心脏,剑势带着他飞向朝堂尽头,最终钉在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灿金色的君王御座上,汩汩流淌的殷红掩盖住金辉。

在场不乏剑术精湛的皇族,可是所有人都只能感觉到一道裹挟寒意的风吹过。

白钰烜,这位烈朝开国皇帝白卉月第九世孙,白氏直系血脉的最后一位传人,就这样被定死在皇座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追逐一生的东西,最后以这种方式得到了。他坐上皇座,到最后一丝生机在眼里熄灭不到一息时间,瞳孔中定格那个异瞳的魔鬼。

至此,四百年前那位横扫大陆的垒月皇帝白卉月直系一脉彻底断绝,蔷薇猛虎白氏家徽的光泽终归暗淡,那样千古一帝也逃不过消亡的命运。

不过,曾经点燃过一个时代的垒月赤焱旗上的烈火,随后被那位在马棚里出生的卑贱白氏皇族旁支少年继承了,很快,少年让这火焰席卷整个天下,土地在火焰中获得新生。

史书记载:垒月后四余纪,黎君重整垒月旗,曦帝再起赤炎血。

史学家惊叹,历史是惊人相似,遥隔四百年,赤月旗象征的垒月皇帝的意志奇迹般地在新时代的皇帝身上再度苏醒,后世人们谈起烈朝白氏必然绕不开这两位相似而迥异的皇帝。

夜黎的雷霆手段让朝堂内所有人胆寒,少数护卫还能抽出刀剑,保持戒备,但是他们更多人是躲在幕冷眼观战的政客,一辈子不曾见过真正的战场。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鲜活的生命的流逝,尖叫着瘫倒在地上,一股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

夜黎并未理会定死在皇座上的白宇轩,他的注意锁定在一张苍老的脸上,目光冰寒。

尖叫的臣子拼命捂住嘴,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空气突然陷入死寂。

“夜熵……”夜黎嘴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符,他紧握成拳的手居然在轻微地颤抖。

窗外轰雷乍响,渗透进来的蓝色光亮点亮老人那张似乎毫无生机的脸。

那样一张如深秋枯树的脸属于这个朝代至高掌权者,夜家家主夜熵。

老人迎着夜黎如利剑的目光,浑浊的眼球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夜黎一步步靠近老者,步伐保持着一个不紧不慢的节奏。

面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武器在手的男人,大堂内持剑的护卫身躯居然在忍不住颤抖,谁也不敢上前一步,仿佛面对的是像是地狱的恶鬼,身上带着死亡和厄运。

恐惧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笼罩着每一个人。

男人帆布靴和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细响,狂风呼啸,雷声咆哮,交织成一曲暗含死亡的奏乐。

“阿黎,是你吗?”老人打破了沉默,声音如残破鼓风机嘶哑而刺耳。

“是。”

“白宇轩死了么”

“是。”

“你还在恨我吗”

“是。”

“那么,你是来复仇的!”

夜熵突然迎着夜黎的步伐向前一步,声如洪钟。

长袍袖子里露出一截寒光,夜熵浑身肌肉在一瞬间暴起,眼底杀机泉涌。

“那么做好死的觉悟了么!”

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这样一个看起来油尽灯枯的老人,本该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才对,可是这一刻他爆发出比年轻人更强烈的生机。

他们忘记了一件事,夜家家主夜熵年轻的时候在江湖上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殘夜蛇”,这条毒蛇曾令他的敌人们闻风丧胆。

而现在他已经被时间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但是那依然是一条老成精的毒蛇,苍老衰败的外表可以让人放松警惕,那一双剧毒的毒牙可以瞬间致人死地。

现在他已经展现了毒牙,只需等待毒牙刺进猎物身体瞬间那一声美妙的细响。

“是。”

空气突然安静了,只听得见依旧如古井般平静的一声回应,在寒芒贴近心脏只剩一尺距离的瞬间,夜黎握住老人手里匕首的刀刃,轻微一用力将其折成两截,下一刻便把带有刀刃的一截推进老人左臂的肩胛骨。

夜黎保持着缓慢的速度继续前进,老人发出痛苦的呻吟,颤颤巍巍的往后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绝望的窒息感骤升,刚拔出刀想要想要取下这个反贼头颅的夜家年轻人血管里突生寒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很快老人就触摸到宫殿墙壁,他已经无处可退。

“你赢了,”老人强忍着剧痛放声大笑,他靠着墙壁徐徐坐下,他真的是老了,拔出匕首那个瞬间,他的肌肉动作就已经被年轻人如夜鹰般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

这样也挺好,他的前半生叱咤江湖,后半生权倾朝堂,现在像武士一样死去也不失为一个漂亮的结局。

“那么取下我的头颅吧,宣告天下……”

“我不会杀你,”

夜黎在距老人只有咫尺之遥停下来了,他猛然伸出手强行按住老人的头颅,让他目光正对着自己。

那样带着冷冽锋芒的目光宛如利剑刺入老人浑浊的眼球。

“夜熵,你老了,老得已经记不清事了。”

“你的死活对我毫无影响。”

“……叔父。”

闪烁的雷光透过窗户照亮那张冷峻的脸,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居然长了一张女人般清秀的脸。

那样一张让人生厌的脸,左眼眶里镶嵌着一颗赤红色的眼球。

夜熵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眼底涌起崩溃的神色。

烈朝夜君一脉直系第九世长孙夜黎,在被家族流放异域二十年后,重新回到了泽锦城,带着刀剑和铁骑,重新登上属于他的黄金座椅。

他努力回想着依稀的记忆,在诺大的帝城里独自找到了夜家大宅,在门口看着夜宅灯火通明伫立许久,最终推开大门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我回来了。”

那一年夜君已经二十八岁,离他的母亲去世已经过去十二年。

夜家大宅翻新了好几遍,当年各类名花珍树遍布夜宅,任凭四季更迭,夜宅都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深秋时节的“遍野霜红,十里桂香”。后来老家主离世夜熵掌权,他派人铲除夜宅里所有的名花珍树,取而代之的是北疆进口的深樟树,至此夜宅只剩下单调的深绿色。

他沿着离开的那条路走回来,经过曾经绊倒过他的顽石路上时他会下意识地把脚抬高,小时候母亲每次给他膝盖伤口敷药时,都教育他走路的时候慢一点,遇到凹凸不平的路上要把脚抬高,可是他甚至开始渐渐地忘记母亲的容貌了;

还有记忆里那个时常笑话夜黎,但是又处处护着他的小妙姐,在夜熵继位的第二年被家族送往南海公国和亲,那年十五岁的夜黎在北屿城里收到了小妙姐字迹娟秀的告别信,大概意思就是姐姐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啦,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保护自己,到时候来南海公国小妙姐再带你玩。

那天晚上夜黎一个人哭了很久,最后浑浑噩噩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手中拿着皇帝的佩剑,驾驶着星阵加持的大船横跨月本海购去接回小妙姐,他的身后身后是千军万马,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胆敢阻拦,他的利剑会亲自砍下那人的头颅。

还有那个不爱说话的悠悠,做菜特别好吃的甜姨……可是他们都不在了。

他熟悉的一切都在悠长时光里化作灰烟。

翌年春天,空荡荡的夜宅里刀光闪烁,夜君亲自砍掉夜宅所有的樟树,同时陆陆续续地派人往夜宅运去各种名花珍树,他凭借少年时候的记忆精确给出每一种植物的品种和产地。

这时夜宅早已人去楼空,在泽锦城中这一块区域是禁区,除了皇城禁军巡查偶尔路过跟灰头土脸的夜君打个招呼,平常不会有人靠近。

夜黎耗费一整个春季,亲自把每一株幼苗埋进对应的区域,往后每年秋蝉作响的季节他都会抽出一个寂静的夜晚,独自登上夜宅“夜星楼”顶,借着月亮的银辉,在那里可将整个夜宅景致收入眼底。

有时候他一坐就是一整晚,抱着酒壶时不时轻抿上一口,他凝视这黑洞洞的座空宅,眼底却是花簇锦攒,姹紫嫣红,那里灯火摇曳,人影绰绰。

那些名贵的花种大都来自异域,泽锦城南方温和的气候拉长了它们的生长周期。

直到夜黎离世,他都没能再目睹这些年梦中重复出现的盛景,“遍野霜红,十里桂香”终究只是年少的一场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