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阳光透过贴了窗纸的窗户打在沈念脸上，少女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遮光窗帘必须立刻马上安排上，是一刻也等不了。沈念抬手挡了挡眼前的光，恶狠狠地想。

窗外传来一老一少低声交谈的声音。

沈念翻过身，趴着身子往窗口挪了挪，悄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但这窗户年纪比沈念还要大些了，一开一合的动静属实是小不了。稍稍一动，就发出了手划黑板般的吱呀声。

沈念咻的一下缩回了脑袋，躲到了窗沿下。

“醒了就起来吃饭了，人江昼早早就起了，早饭都帮着爷爷烧完了。”沈山清敲了敲窗沿

“起了起了！”沈念回道。

沈念走出卧室的时候，江昼正站在院子里背单词。

少年身姿如松，上身着件白色素上衣，底下是条宽松的麻布裤子，老汉穿搭却硬是被穿出了简约感。江昼的身材虽瘦但细看并不纤细，拿着书本的胳膊隐隐看得到紧实肌肉的线条。腰下的腿，又长又直，健劲有力。他把白色上衣扎进了裤子，越发显得肩宽腰窄。

沈念偷偷过了把眼瘾，然后收回了视线，朝着院中的水池走去。

沈念自觉自个儿藏得好，却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看在了眼里。

早在沈念醒之时，江昼便发现了。阳光打在窗户上，映出个小小的脑袋，江昼就看着这脑袋一点一点的靠近窗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露出了半个脑袋，还有女孩灵动的扑闪的大眼。大抵是没想到这窗户出卖了她，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赶紧缩回了脑袋。然后就被沈爷爷抓了个现行。

江昼胸腔动了动，不自觉笑出了声。这难得的宁静早晨，阳光明媚的天气，一切都好的令人心情愉悦了起来。

沈念还没忘了昨个儿爷爷给的任务，飞速洗漱吃饭，然后带着江昼就往华阳街上去了。

这个时候，还没后世那种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的商圈。说是商街，也不过是三四百米长，商品贩卖种类稍多，店铺稍聚集的一个市场罢了。

里面扎堆开着几家卖服装的，沈念熟门熟路地带着江昼走了过去。

有一家卖学生服装的，款式不多，但胜在简约大气，没有时下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纹和装饰。价格也还算公道，很是得沈念的心。老板娘三十多岁，性格十分爽朗。沈念很喜欢来她这儿选衣服。

“姨！我又来啦！”离着老远看见店了，沈念加快了步子。

“你这丫头，人还离着老远，声儿早到了。”徐萍萍手磕着瓜子，从角落的四角塑料凳上站起来。“哟，今儿不是爷爷陪你来的，换了个小帅哥来呀。”

“姨您这可说错了，可不是他陪我，是我陪他。您这边有适合他穿的衣服吗，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徐萍萍没在县城见到过长得这么标致的男孩子。穿着这么不合适的一身衣服，都像个小模特似的，这要是换上了漂亮衣服，不得跟杂志上的小明星一个样了。

人总是喜欢漂亮事物的，沈念长得好看嘴又甜，徐萍萍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心情好，又见她喜欢自己店里的衣服，还能把自个儿选的衣服穿的这么好看，生生把衣服穿高了一个档次一般。有种进货眼光被肯定的喜悦感。更别提每次沈念买完衣服，总有其他见了沈念漂亮衣服的小姑娘来买，连带着自己的生意都比旁的店好上不少。因此每次看见沈念徐萍萍都像看见财神爷一般。

现下沈念又带了这么一个小帅哥过来，徐萍萍仿佛见到男装大卖的场景在向自己招手。连忙把后边仓库里新进的衣服裤子全都拿了出来。

沈念翻看着堆成山的衣服，时不时拿起一件来对着江昼比试。江昼就在沈念手边站着，目光跟随着沈念，沈念每拿起一件询问他的意见时，江昼都只会点头说好。

沈念啧了一声，小声吐槽：“啥都行，那我可就自己选了，到时候不喜欢可别赖我。”

裤子款式少，没什么好纠结的，直接拿了条百搭阔腿牛仔裤和一条宽松舒服的运动裤。

一堆衣服里面，沈念一眼就相中了那几件素色的卫衣，这款式，放20年后看都不会过时，绝对的经典百搭款。拿了件厚的戴帽拉链款当外套穿，然后沈念盯着两款薄款不戴帽子的套头卫衣陷入了纠结。

沈念拿起这两件卫衣，转头递给了江昼“你快把这两件换上给我看看，我选不好了。“

一旁的徐萍萍指着店后头的试衣间说“哪儿有个试衣间，你可以去那里换。“

待江昼换完衣服出来，沈念和徐萍萍瞬时感觉这个店都变亮堂了。真是衣架子啊，这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两件试完，沈念沉默了。

本想着让江昼试试衣服效果方便选择的，却没想到这下又陷入了更深的纠结。黑色的穿上了是个冷酷boy，白色的则妥妥校园青春男主啊，这如何选择。

“这两个颜色，你更喜欢哪个？黑色的百搭耐脏些，白色的虽然容易发黄变脏，但穿上了整个人都精神了。”沈念把难题抛给了江昼。

江昼看着沈念兴致勃勃的样子和期待他答案的笑眼，很难形容心中是什么滋味，心上仿佛有万千蚂蚁爬过那般，酸酸麻麻的。自从爸妈去世后，他就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这么认真的给他选衣服，期盼他的意见，等待他的回答。仿佛给他花钱也是件开心的事儿。以前在姑姑家，每到要给自己花钱时，姑姑总是要臭着脸，恶狠狠地骂上几个钟头，骂自己吃她家的穿她家的住她家的，还敢伸手来要钱。不拖到最后一刻，江梅总是不会给钱的。就算是迫不得已给了，这事儿也能被江梅时不时拿出来念叨，来让江昼来答应她那些频繁又苛刻的条件。

这么多年了，江昼习惯了用干活来换取东西。可是沈爷爷却不需要自己干活，江昼还记得昨天傍晚，自己跟着沈爷爷将自己的物件搬去沈家时，沈爷爷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江昼，你姑姑这么对你，是错的。他说，你还是个孩子，不需要为她的行为而感到伤心，也不要因为花她的钱感到自责，她既然接过了你，承诺要抚养你长大，就该有大人的担当，而不是在这边磋磨你，让你感到愧疚，让你感到亏欠。他说，你要做的是好好读书，结交自己的好朋友，开心了跟长辈撒撒娇，生气了便同我们发发小脾气，你要做一个17岁的孩子。

你要做一个17岁的孩子。

这话对于江昼来说，太陌生了，江昼这短暂却又时常感到无比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对自己说。可能是那天傍晚的余晖太过晃神，也可能是搬书本搬得人头晕目眩。江昼听到这段话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直到这一刻，看见沈念期待的眼神，江昼有了实感，他好像也有关心自己的人了。

“能，两件都要吗？”江昼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就放纵这么一次，江昼想，就这一次。

他会好好读书，日后好好赚钱的。他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行，那就两件都要了。”江昼的衣服这么少，这几件换洗不算多的。沈念将选好的衣服裤子递给徐姨，让她帮忙装起来。两人付完钱，离开了店里。

又往街深处买鞋的店铺走去，买鞋就快了，尺码合适的运动鞋，江昼套上脚，走了几步，觉得舒适，很快便定了下来。

买完全部的东西，才不到十点。两人打算沿着街道，一路逛逛。

华阳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路上人们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前兜里装满了采购物资，车后座左右两旁还挂着好些个红色蓝色的塑料袋。看见感兴趣的摊位，便停下自行车，买上一些。摊老板的手上拿着杆秤，将客人选好的东西放入秤盘内，再挪着秤杆上的秤锤，只打上一眼，就能报出重量与价格来。

前边儿有个卖猪肉的摊位，摊主每天卖的都是当天现杀活猪，十分新鲜，因而每每沈念经过时，摊位前都是人挤人，生意火爆。今儿倒是比往常人少些，卖肉老板站在砧板前，头顶的架子上挂着一串的猪肉，有五花三层的五花肉，也有经络分明的里脊肉。

看着那肉，沈念突然馋起了那口糖醋里脊。

上辈子沈爸爸的拿手好菜便是糖醋里脊，因着沈念爱吃，沈爸爸便隔三岔五的便烧上一次给闺女解馋，这道菜，不裹汁时是酥炸鸡块，裹了汁便是酸甜可口的糖酥里脊。都是沈念的最爱，每次沈爸爸烧时，沈念就像那偷吃的仓鼠，窝在厨房赶也赶不走。看得多了，便也会做了。

但来了这边，沈念倒是没做过几次。一是这菜做起来复杂，一旦做了，便不可能少量小份的，沈念与沈山清只两个人，爷孙俩吃的都不多，做这菜便不是很划得来。二是这糖醋里脊得起大油锅炸肉，做上一次得用上好些油，沈爷爷心里不说，但多少是觉得有些奢侈浪费的。沈念便懂事的不提起，装作自己对这菜兴趣不大的样子。

不过，现在家里头有三个人了，而且江昼这才刚来，做上一次爷爷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沈念转头看向江昼，问“江昼，你爱吃糖醋里脊吗？我做糖醋里脊可好吃了。”

江昼看了看少女不加掩饰的小表情，怕是她自己想吃了，拿自己做个托儿。“想吃。”

“行！那我们买两斤里脊肉，中午回去做糖醋里脊。”沈念高兴地一拍手，拉着江昼朝猪肉摊走去。“到时候爷爷问起了，可得说是你想吃的哦。”

“嗯，是我想吃。”江昼说到。

称了两斤里脊，又买了些调味料。两人便往家走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县城一中和沈念的学校文里高中，两所学校不算近，隔着两条街，沈念的学校离家更近，江昼的便要远些了。

“我俩的学校虽然不在一条街上，但好在顺路，往后早上我便先送你去学校，再去学校上课。”江昼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着文里高中的大门说。

沈念皱了皱眉头，反驳道“那可不行，你送完我再去学校，那我岂不是得早起，不然你就要迟到了？早自习已经够早了，我可不想再少睡十分钟。再说了，我一直都是自己上学的，不用你送我。”

江昼没应，并没同意。

沈念以为少年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往家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