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我给自己制定了几个计划,但每个计划,都与孙白杨有关。
我计划换一份工作,做点有技术含量的活,但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我计划给孙白杨换把吉他,作为他7月份的生日礼物;我计划11月份我们一起休假,出去玩一趟,去哪里,也还没想好。
然后四月份,我真的换了工作,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写策划,偶尔加班,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然后七月份,孙白杨生日那天,真的给他换了把吉他。我们还跟高海洋接了视频电话,跟他好好的秀了一把恩爱。当然,这天,孙白杨又出去接了电话,又跟家里吵架了。不过,我已经开始学着装作听不见。
眼看就到了九月,我开始计划出行了。孙白杨说,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我说那时间就定在11月的第一个星期,他说好。我说,我们坐飞机吧,他说好。我说要不我们去大连找高海洋吧,还能吃住都包了,他也说好。
一切都这么爽快的决定了。所以十一的假期,我们哪里都没去,窝在家里把去大连的飞机票定了。可刚定完机票,孙白杨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告诉我,他爸住院了,他要赶回去。
我问:“叔叔很严重吗?”他边收拾衣物边说,还不知道,等他回去看看再说。
不知为何,我当时有一种预感——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淡定的把他的工资卡递给他,说:“放心吧,叔叔不会有大事,可能就是想你了。”
孙白杨没有答我的话,接过卡,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就拽着行李走了。从他下楼梯的声音,听得出,他很急。
我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假期能干嘛。只好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赶回家。
晚上,老妈问我,是不是和孙白杨吵架了。我把情况跟她讲了,她说:“傻孩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
我赌气说,我才不问。却还是发了一条微信。但等我困得睡着,都没有等来孙白杨的回复,我不禁翻白眼,想着他每次一回家,就不会理我了。
凌晨的时候,孙白杨的电话过来了,说他在医院,他爸真的病倒了,高血压。原因是,去年和朋友合作的项目,原来是个坑,他爸那朋友把钱卷跑了,干了活拿不到钱农民工整天来家里闹,还闹到了单位。他爸高血压一下就犯了,差点没抢救过来。
从孙白杨说这些的口气我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惊慌。我没有问要不要我赶过去陪他,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过去,他家人会更烦。
现在的我,只能说:“我知道了,你好好陪家里人,我会照顾好自己。”
十一假期,接下来的几天,我都给他发消息,问他爸爸的情况,但通常都是没有回应的。
然后等到十一假期结束,我回了长沙,他没有过来。他只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们家那事已经处理好了,但几乎是掏空了家底,老一辈的养老金都拿出来了。
我安慰他说:“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却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长沙,不知道为什么,不敢问。
然后11月来了,孙白杨还是没过来,我一个人背了个包,跑到了大连。
高海洋到机场接我,开车载我去吃海鲜,陪着我在夜宵摊上喝烧酒,刚喝一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实在太辣喉咙了,而且头就有些晕乎乎的。
但是我都摆出了今天要大醉一场的姿态,这个时候退缩,是不是显得太怂了?
高海洋问我:“最近跟孙白杨闹矛盾了吗?”我摇摇头说没有,他现在可能很忙,联系得不频繁,想闹矛盾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时候,孙白杨的电话却正好来了,我告诉他,我一个人来了大连,也借着酒性问他要不要赶过来。
他说,他走不开,他很抱歉。我对着电话就哭了,心里觉得很委屈,但是其实并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觉得这么委屈。
高海洋抢过电话,跟孙白杨说,他会照顾好我,不要担心。后面我不肯再接孙白杨的电话,一个人又喝了几杯,就真醉了。
第二天,我睡醒发现自己七仰八叉的躺在一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床上,屋子里都是一股酒精发酵过的味道。
推开门,高海洋已经坐在沙发上翻书。我晕沉沉的坐过去,把他手里的书抢过来,是《追风筝的人》,不晓得他看了几遍了。
高海洋起身,去给我煎了两颗鸡蛋,还有一杯牛奶,我伸手触摸到牛奶杯的时候,发现牛奶已经热过了。
我喝一口,放下杯子,看着认识了近二十年的高海洋,突然发现,也许我并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原来会做早餐,我也不知道他心细得会把倒给女生喝的牛奶温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在大连待的几天,每天都是睡到中午才醒,然后下午去海边赤脚走走。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接了孙白杨那个电话之后,心里就有种怪怪的伤感,好像失恋了一般。
幸好有高海洋陪在身边,什么都不问,每天陪我乱晃。
我问他不用上班吗?他说请了年假。
但我还是得飞回长沙,还得一个人待在本属于两个人的小屋。
没几天,我就接到了孙白杨的电话,他告诉我,他爸出院了,他爸其实早就出院了。他一直没来长沙,是参加了他爸他妈都在的单位的招考,笔试已经过了,面试应该也没有问题。
然后问我:“你愿意过来江苏吗?我爸妈说,如果你也考上他们单位,就不再阻拦我们在一起。”
我明白了孙白杨这通电话的意思,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可能他也没有了选择。
如果我过去江苏,考上他们看得上的单位,在职业层面跟上他们的步伐,他们家就可能会接纳我,这可能就已经是他跟家里争取的选择。
可是他应该知道,我不能离开湖南,离我的父母那么远。而且,虽然我没有具体了解过,但是我知道,他父母都希望他进入的单位,绝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考上的,我可能连笔试都过不了。那那个时候,我该如何在离开父母几千公里的地方,有尊严的待下去?
所以我轻笑出声,说:“你知道那不可能,我不会离开湖南。也不会为了谁的认可而去考什么单位。”我没有说,我怕我自己就算过去了,也考不上,也不会得到你爸妈的认可。我以为这样,还能保全我最后的尊严。
“可是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小孩,你爸妈还有你哥哥啊?”孙白杨在电话那头有些激动,他自动忽略了我说的考单位的事。
“孙白杨,有些事,我知道你其实也懂的!我们就不要拆穿了!”我说完这些,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回应,渐渐的我听到了他的啜泣声。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哭,可能,当十一结束,他却没有过来长沙的时候,当他联系我越来越少的时候,我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孙白杨在电话那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从小家里有我爸这个男人顶着,我妈也很强大,他们总是想把我的生活安排好,所以我总是想着逃离他们给我既定的轨迹,可是。。。可是这次事故,我看我爸确实老了,说倒就倒,我妈也远不是我想的那么坚强,她不过也是个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女人。我不在他们身边,可能这个家就要垮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选择。。。”
我说:“别哭,他们比我更需要你!我懂!”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没想到,我们打破了“毕业就分手”的魔咒,也熬过了迷茫的的就业期,甚至是他家人的反对,都不曾让我们分手,但如今,我却这么懂事的跟他分手了?
我觉得,我这样做很懂事、很伟大,我应该这样做。毕竟,我也不能为了孙白杨而割弃我父母。我以为有了这么宏大的理由,我会很容易受这个事实,这个失去了孙白杨的事实。可是,我可能高估了我自己,没有他,我真的很难过。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比我想的,更离不开孙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