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了乐泰绒毛厂，鲍其玉并不觉得轻松。
他还得去龙哥缝纫厂一趟。
龙哥缝纫厂，正是妻子杨晓曼上班的厂子。
杨晓曼死后，鲍其玉因为怀念妻子，关注了这家妻子曾任职过的厂子的动向。
他很清楚，在几天后，李龙会拓展设备，开始做羽绒服。
鲍其玉现在拿着的一等鹅绒，就是为他准备的。
此时，缝纫厂内，李龙正抽着烟，看向面前的员工吩咐道：“刚刚曹总打电话来了，说是要拓展设备，要搞什么羽绒服。乐泰绒毛厂的材料最多，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好点的绒毛，记住了，曹总说，要最好的！”
员工应声点头，转身出去了。
很快，鲍其玉就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向李龙，拉了一张凳子坐下，递出一张名片，开门见山道：“李总，我是达达绒毛厂的销售经理，我有五十斤一等鹅绒，你要不要看看？”
不等李龙说话，鲍其玉就掏出鹅绒样本，递到了桌上。
李龙挥了挥手，没给好脸色，“出去，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样的销售，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进来烦人！”
从头到尾，李龙都没有把鲍其玉放在眼里。
什么狗屁的达达绒毛厂，他听都没听说过。
鲍其玉没管他，接着说道：“李总，现在季节变化太快，一等鹅绒短缺，我手里可就这最后的五十斤了，如果你不要，我就去其他缝纫厂问了。”
“才五十斤鹅绒，就敢到处售卖？我就明说了吧，我已经吩咐员工去乐泰绒毛厂了，那可是最大的绒毛厂，比你这样的小厂要好得多！别说五十斤，就连五百斤绒毛我都买得到，质量不比你的好？赶紧哪凉快待哪去！”
鲍其玉也不再逗留，立刻起身离开。
只不过，临走前特意将名片摆在了桌子上。
李龙自然也看见了，一把抓过名片，就丢进了垃圾桶。
鲍其玉很清楚，不出一个小时。
他就会接到李龙打来的电话，求着买他的鹅绒。
鲍其玉已经预定完了乐泰绒毛厂的所有一等鹅绒，李龙是一克都买不到的。
在离开缝纫厂的时候，鲍其玉突然看见不远处的车间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晓曼像是受到孤立似的，一个人蹲在墙角，默默的用剪刀剪着线头。
蹲了一会后，她不得不弓着腰摆摆身子，缓解有些发麻的双腿。
旁边，好几个坐在工作的妇女都瞧见了这一幕，纷纷嗤笑打趣道：“晓曼，都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把龙哥勾引到呀？你不是总抱怨你男人不行吗，那还不加把劲，翻身做老板娘，还不在厂里横着走啊？”
另一名妇女接茬道：“哎呦，你可别说咱们晓曼了，她可是洁身自好的不得了呢，在办公室里七进七出，次次都拒绝咱们龙哥。”
接着，又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模仿李龙的口吻道：“晓曼啊，我让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呀？只要你一点头，两千就免了，还能做组长，你根本就不亏！”
车间里，立马传来了欢快的笑声。
这样的嘲笑每天都在发生，杨晓曼已经习惯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理会过这群人。
而是默默地含着眼泪，一点点剪着线头。
鲍其玉的心很痛。
但他并没有冲进车间替杨晓曼打抱不平，那只会让她更尴尬、更难堪！
木讷地待了一会后，鲍其玉离开了缝纫厂，回到了家。
刚推开木门，他就看见女儿鲍蓝蓝正坐在地上，玩着一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布娃娃。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鲍蓝蓝面色蜡黄，身形也比同龄人都要瘦小很多。
她一直不上学，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坐在地板上一个人玩，然后等待妈妈下班回家陪陪她。
所以，女儿从小就很孤独，也比较内向。
见到鲍其玉，她吓得一颤，丢下玩偶就缩在了墙角，发抖道：“你......你回来干什么......妈妈说，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呀。”
鲍其玉很心痛，他走上前，温柔道：“蓝蓝，爸爸带你去幼儿园上课，好吗？”
“我不要去！你是骗子！”
“妈妈说，你只会把我卖了换钱，你不要碰我！”
女儿哭喊着，惊慌的跑进了卧室，用瘦小的身体挡住门，哭喊道：“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又来欺负我了！”
鲍其玉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越来越能理解杨晓曼心底的绝望了。
他默默地转身，去了附近的幼儿园。
通常情况下，幼儿园是有免费的试课体验卡的。
他要一点点让母女二人知道，他正在为这个家庭尽自己的一份力。
在鲍其玉去幼儿园的途中，缝纫厂炸开了锅。
因为去乐泰绒毛厂的员工回来了，并且把一等鹅绒已售空的坏消息带给了李龙。
李龙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诧异道：“一等鹅绒卖完了？卖给谁了？”
“不知道啊，说是一个什么经理给预定了，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没有了！”
员工解释道。
李龙着急地团团转，立马吩咐道：“你再去一趟，问问还有多少二等鹅绒，这事别让曹总知道！”
员工的脸都快扭曲了，“厂长，曹总已经知道了！刚刚在走廊上碰到他，全都问明白了，现在正朝这边赶过来呢！”
“什么？曹总来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推开。
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脸色差到了极点，问：“没买到？”
李龙吓得全身冒虚汗，他可不想让曹睿知道他是个办事不周的废物。
当即，便想到了那张被自己扔到垃圾桶的名片！
那个什么鲍经理，说他手里有五十斤一等鹅绒！
“买到了，买到了！”
李龙当即果断道：“五十斤！我现在打个电话就能让他过来。”
曹睿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点头道：“抽些平缝机，到三号车间，明天就准备生产，记住了，我们是第一批自主生产羽绒服的缝纫厂，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交代完后，曹睿便离开了办公室，去监督车间的生产情况了。
李龙这才松了口气，当即从垃圾桶里把名片捡了回来，手忙脚乱地拨号名片上的号码，赔笑道：“是鲍经理吗！你还没去其他地方吧？你刚刚说的五十斤一等鹅绒，我全要了，劳烦你辛苦点，再来一趟？”
此时，鲍其玉刚拿着五天的试课体验卡，刚从幼儿园出来。
他微微一笑，答应了李龙，直奔缝纫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