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警局的另一边,顾以薇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刑侦三队的办公室,礼貌地敲了几下门,没听到任何回应,就直接进去了。
她走到了司徒澈的办公室门前,右手下意识抬起,又收了回来。她犹豫了几秒,选择坐在了离他办公室最近的办公桌旁,没有进去。
哪怕跟司徒澈说了很多话,她还是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要成立刑侦三队的事早已在局里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是局长为了磨炼新人,为警局吸纳新鲜血液,特意成立了刑侦三队。队长是在国外进修回来的青年才俊,曾多次以顾问的身份帮助FBI破获几起连环杀人案,队员也一概只用三十岁以下的刑警。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也动过申请调度的心思,毕竟她做警察不是为了在档案科耗一辈子,可一想到自己就是个警局小萌新,资历尚浅,机会太渺茫,就放弃了。
但让她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个队长竟会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司徒澈。
看来就算机会渺茫,她也要努力尝试一下,没准这就是老天爷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呢!
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将顾以薇的思绪拉回现实,是她哥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顾以薇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哥的声音就在听筒中炸响。
“薇薇?你现在在哪儿呢?怎么样了?你们局里的小张给我打电话,说你被卷进了一起凶杀案?”
顾以薇:“没有那么严重,意外而已,我已经做完笔录,现在在司徒哥的办公室呢。”
顾以毅:“司徒?办公室?那臭小子回来了?”
顾以薇:“嗯,他现在是我们警局刑侦三队的队长,不过他回来的事连你都没说吗?”
顾以毅:“前阵子我听他说要考虑回国,就没有后续了,谁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行了,有他在我就放心了,那你好好待着吧。我今天不用加班,晚上你把司徒叫上,咱们三一块出去吃顿饭。”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以薇攥着手机发起了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怎么没进去?”
顾以薇倏地抬头,猝不及防地迎上了那双狭长的眼,跌入了那幽深的眸底。
此时司徒澈的眼神和刚刚在询问室时有些不同,褪去了几分冷锐,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复杂。
如夜似墨,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可顾以薇还没开口,司徒澈却忽然离开了她的视线。
顾以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激动得像是司徒澈又要离开很久,她去追赶他。
司徒澈听到身后的声响,疑惑地转头,看到顾以薇脸上的表情时,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头划过。挑了挑眉,他放弃了去给她倒水的想法,走回到她的身边。
“跟我进来。”
“哦……”
顾以薇跟着司徒澈进了办公室,才刚坐下,手机却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乔雅。
“喂?雅雅,你出来了?怎么样?”
乔雅:“得,我不用问也知道你这是没事了。我这还没开口呢,你就把我要问的问题都抢了。”
顾以薇:“你这是要离开警局了?老师来接你了?”
乔雅:“嗯,我爸刚到没一会儿,本来想叫你一起走来着,可有个警察说看到你被带到队长办公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就催着让我给你打电话了。”
顾以薇听得心里暖暖的,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替我谢谢老师的关心,我没事的。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回头再和你说,你先和老师回去吧。”
乔雅:“好,回头再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以薇:“瞧你说的,好歹我也是个警察啊,在我自己的单位能有什么事。”
乔雅:“亲,是你太认真了,我就是客套一下。挂了,拜。”
顾以薇好气又好笑,挂了电话之后,唇角的弧度依然没有消失。当她转头看向司徒澈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司徒澈竟然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但在被她发现的那一刻,他就移开了视线。
顾以薇的心脏没缘由地漏跳了一拍,正想开口打破这份略显尴尬的气氛,一根棒棒糖被塞到了她手里。
顾以薇低头一看,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牌子,也是她最喜欢的橘子味。只不过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吃了,准确地说是他离开后她就再没吃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谢谢。”
顾以薇悄悄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朝司徒澈笑了笑。正当她正要说下去时,办公室外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老大,口供出……出来了……”柏万快走到办公室门口,话才说一半,就看到顾以薇朝着司徒澈微笑的那一幕。他看得一愣,要说的话都卡壳了,人也停在了办公室门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司徒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进来。”
柏万这才大步迈了进去,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司徒澈。
“老大,剩下的笔录我大致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挖掘的地方。”
司徒澈大致地扫了一眼手中的笔录,沉声下了新命令:“分别查一下死者和陈大勇的社会关系,再联系商场,调取一下鬼校附近的监控。”
“是!”
司徒澈问道:“死者家属到了吗?”
柏万:“还没,已经通知完死者父母了,但死者不是本地的,父母赶过来还需要时间,估计得明天中午才能到警局。”
司徒澈:“知道了,那你先去查我刚才说的那些。”
柏万:“是!”
柏万前脚刚离开,司徒澈就重新查看起了手中的口供,眼眸中多了几分认真。顾以薇果断被晾在了那儿。
她其实是想开口问自己能不能帮忙的。毕竟她看来看去,发现他这个刑侦三队就只有他和柏万两个人,严重缺人手。
可一想到自己是涉案人员,司徒澈又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肯定不会让她参与。
所以顾以薇犹豫了一会,还是离开了他的办公桌前,坐到了不远处的沙发上,拿出手机跟乔雅发起微信。
至于棒棒糖,小心翼翼地被她放到了自己的衣袋里。她居然有点舍不得吃。
顾以薇:意外的久别重逢的剧情要不要了解一下?
乔雅:???
乔雅:你跟谁久别重逢了?小时候隔壁的王二狗吗?
顾以薇:去你的!是他回来了。
乔雅:喵喵喵?就是你之前跟我念叨了N+10086次的司徒澈?
顾以薇:嗯,就是他。他是新调来的三队队长。
乔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老天爷开眼?太好了!终于有人要收了你这个母胎solo了!
顾以薇:……
顾以薇: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在他心里究竟占着怎样一个位置。
乔雅:管他什么位置呢,先上了再说啊!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关于他的事,只要不是谎报军情,这种资质的男人,分分钟让别的女人抢破头皮好吗?你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绝对优势,还不先下手为强!
顾以薇:……
顾以薇:交友不慎!
乔雅:切!我这明明是为你好!
顾以薇:唉,就是人家的久别重逢都是在什么机场啊,医院啊,饭店啊,到了我这里,却成了警局的询问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乔雅:怎么,给你安排在太平间就不怪了?
顾以薇:……
乔雅:要我说,你就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了!人回来了就好!这样后面的一切才皆有可能嘛!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俩的重逢挺与众不同的,容易留下深刻的记忆,多好。
与众不同,深刻的记忆。
顾以薇放下手机,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在办公桌后认真工作的司徒澈。
这么近,又那么远。
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眸中,曾经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和思念。
她喜欢他,不曾言说。除了他主动和她说话外,她只敢像现在这样悄悄地看着他。
也许是隔着一张桌子,她吃着冰激凌,看着他和她哥严肃地讨论着警校留下来的作业。
也许是隔着小半个篮球场,她躲在阴凉处,望着他和她哥肆意地挥洒汗水,而她的一颗心也随着他的每一个进球而欢呼雀跃。
她能屡次放心大胆偷看,最主要的原因是司徒澈很少会回应她的视线,也不会因为她的注视而改变什么,仿佛她的注视从未真正存在过。
又或者是他一直都只拿她当好兄弟的小妹妹,不曾多想,也就不曾在意,所以这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带着心酸的小甜蜜。
也许是刚刚经历了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神经由紧张转为放松,大脑就开始觉得疲乏,顾以薇稀里糊涂地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应该是司徒澈的吧。
顾以薇扶着额头缓了几秒才坐起来,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办公桌的方向,司徒澈也刚好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顾以薇的心跳漏了半拍,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睡相有没有很丑。
可暧昧的小气息根本没有机会蔓延,司徒澈又恢复了低头忙碌的状态。
顾以薇的心底划过一抹失落,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摸到自己的手机,按亮一看,已经六点了,下班时间都过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糟了!她还没有把她哥的话转达司徒澈!
顾以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要直说,司徒澈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哥到了?等我一下,马上好。”
哎?他已经知道了?
于是,顾以薇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最后变成了:“没事没事,不急,我就是起来活动一下。”
司徒澈眉峰轻挑,没有回答。他默不作声地整理好了手上的东西,装到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利落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顾以薇的身边。
“走吧,出去等。”
“好。”
顾以薇跟着司徒澈离开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跟在他身后,怀里还抱着没来得及还给他的外套,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媳妇。
而这一幕被那些路过的值班同事看到,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连招呼都忘了打。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局里谁都约不出去的新晋小警花,竟然会一脸乖巧地跟在新来的三队队长身后?难道这真的是一个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时代吗?
可此时的顾以薇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所谓的影响,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在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好好搞清楚司徒澈出国这几年的情况。
重点是他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女朋友?
虽然她不会疯到像乔雅说的直接上,但至少这一次是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了!
可虽然顾以薇给自己打了一路的气,也琢磨了一路的问题,等一吃起饭来,她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司徒澈聊起了各种案子,根本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每当她想问点什么,她哥就像已经猜到她的心思一样,直接把话抢走。最后闹得顾以薇只能闷头吃东西——顺带偷看司徒澈。
吃过饭,顾以毅把司徒澈送回了公寓,原本轻松的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
“薇薇,你到前面来。”
顾以薇疑惑地坐到副驾驶,还没开口,顾以毅的一个问题差点儿让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薇薇,哥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司徒?”
被戳破心事的顾以薇心虚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样的问题,她清楚记得司徒澈当年在出国之前,她哥就问过她一次。但当时的她极力否认,就把这件事给搪塞过去了。
难道她今天的表现真有那么明显吗?
有吧……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了!会喜欢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还要心虚!
想到这些,顾以薇突然来了底气。
“那又怎样?哪条法律规定我不可以喜欢司徒哥了?”
“所以你是亲口承认你当年是骗我的?”
等等?这逻辑好像有点不太对吧?
“跟当年又有什么关系?好汉不提当年瘦,咱们说的是现在!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就是故意不让我插嘴的!”
顾以毅侧着身,板着脸,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既然你看已经出来了,那也不会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理由呢?”顾以薇的心头忽然涌上一抹无名的烦躁,“司徒哥到底哪里不好了?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不是司徒不好,而是他不合适。他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也是一个可以以命托付的好兄弟,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哥哥,但他未必会是一个合格的恋人甚至是丈夫。”
“哥,这只是你个人的看法而已,没办法说服我。”
“好,那你想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过女朋友,甚至连一个关系近的女性朋友都没有吗?”
顾以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在意女生感受的男人。他的心里除了工作,就只有自己,哪怕有一天他真的恋爱了,那个女生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会是排在这些之后。”
“我不信。”顾以薇斩钉截铁地打断,“你又没有见他谈过恋爱,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如果司徒澈真的不会为她考虑,下午又怎么可能会给她盖衣服呢?
钢铁直男最多就会在她冻感冒后,告诉她说一句多喝热水,然后在旁边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以毅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能看出自家妹妹这是铁了心,可是……
“薇薇,你不要总把他想象成你笔下的那些小说男主角,现实一点好不好?”
“哥!我没有不现实,我清醒得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男人看男人的角度跟女人看男人的角度是不同的。而且喜欢本来就是一件超出常理的事,只要真的喜欢了,你的理智分析未必会适用。”
“薇薇!”
“哥,这么多年我没有谈恋爱的原因就是心里一直记挂着司徒哥。是,我承认,当年我骗了你,那时候我就特别喜欢他,我喜欢了他一整个青春,所以这次对于我来说是一次失而复得的机会。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去尝试一下,我不会轻言放弃的!”
晚上,顾以薇坐在电脑前,本该是小说的更新时间,但她满脑子却都是司徒澈的脸,且挥之不去,她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磨蹭了老半天,她最后还是在书评区留言道了歉。
刚关电脑,乔雅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说顾大小姐,你昨天的更新挖了那么大一个坑,今天说断更就断更,考虑过那些和我一样眼巴巴地等了一天的可怜读者吗?”
“我错了还不行吗?”顾以薇握着手机倒在了床上,“唉,你也知道我最近的灵感没多少,状态也不是很好,再加上今天遇到了司徒哥,晚上还跟我哥吵了一架,实在是心乱得写不出来了。”
“和你哥吵了一架?怎么回事?”听到顾以薇的声音真的不太对,乔雅也收起了玩闹的语气。
顾以薇把她和她哥吵架的内容和原因捡重点给乔雅复述了一遍。
乔雅听完,果断站在顾以薇这边。
“薇薇,你哥一个大男人,还没谈过恋爱,是不可能理解那种默默喜欢一个人很多年的少女心思的。他没有少女心,畅想不出来和禁欲高冷学长的美好未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顾以薇:“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不过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他好好谈谈吧。”
乔雅:“得了吧,你哥那认死理儿的劲儿我可是见识过的。我觉得这件事你说再多都不如把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来的有效。”
“事实?”顾以薇不是没听懂,只是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可她已经猜到的事被乔雅直白地说出来,便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对啊,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哥觉得司徒澈不适合当男朋友,你觉得没问题,那就等司徒澈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你再把他带到你哥面前。到时你哥一看,发现现实和自己想象的不同,司徒澈在关心女朋友这方面也没那么差劲,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不过我跟你说,近水楼台这种事一向宜早不宜晚,你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再磨蹭了。明天是周日,我看要不你好好利用一下?”
顾以薇一脸纠结地抠着自己的睡衣。
“明天是休息日没错了,可他刚回来就接了案子,明天应该会忙案子吧,肯定没时间搭理我。”
乔雅:“我说顾大小姐,你要是再抱着这种心态,这辈子都别想追到男神了。他忙案子怎么了?忙案子就不吃饭不睡觉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在他面前增加存在感啊,想那么多干什么?不影响他的工作,不违反纪律就可以了啊!”
顾以薇:“……”
乔雅:“你真是……”
“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挂了。”顾以薇慌乱地挂了电话,攥着手机开始认真考虑起乔雅的提议。
她记得今天在他办公室听到柏万说死者家属要明天中午才能到本市,那明天上午的话司徒澈应该不会很忙。如果她没猜错,之所以司徒澈周六会去局里,应该也是想整理办公室一类的,结果碰巧遇上了案子。
那明天上午他未必会去那么早吧?她要不要早起去他家碰碰运气?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二天,顾以薇起了个大早,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自己就背包出门了。
眼下刚六点半,超市和附近的菜市场都还没开门,她只能打车去八百年没去过的早市,买了一堆食材,接着又赶紧打车到司徒澈所住的小区外。
等她折腾到司徒澈的家门外时,已经七点半了。
她深吸口气,抬手敲门。
门一开,她却看到了睡眼惺忪的司徒澈。而司徒澈在看到她的时候,眸底明显闪过一丝意外。
“薇薇?”
顾以薇也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里,司徒澈一直都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的人,每天六点钟雷打不动的起床,睡懒觉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可现在已经七点半了。
不过当顾以薇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淡淡的黑眼圈,想到他刚回国没两天,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中。
“司徒哥,早!如果不介意的话……借你家厨房一用!”说完,顾以薇没给司徒澈回答的机会,厚着脸皮挤了进去。
机会难得,她必须好好把握。
顾以薇穿过了到处放着打包箱的客厅,来到跟摆设一样的厨房时,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她就猜到司徒澈这儿什么调料都没有,谨慎起见,她连要用的调料都提前准备好了,就差一口锅!
锅……
“薇薇,我需要一个解释。”
顾以薇正为没找到锅这件事发愁的时候,洗漱完毕的司徒澈也走到了厨房门口。
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家居服,半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一边说话,一边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少有的闲适和慵懒的气息。
顾以薇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司徒澈,一时竟看直了眼。直到司徒澈又耐心地问了一次,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呃,就是……我觉得你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吃的肯定不如在国内可口,而且想着你也好久都没有吃过我包的馄饨了……”
顾以薇感觉自己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可又怕被他的毒舌戳穿,赶紧补充道:“我记着你出国前最喜欢吃这个了,所以就……想来给你做一些。”
虽然越说声音越小,但顾以薇还是故作淡定地说完了。
好在司徒澈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深究,甚至还挽起衣袖,走了进来。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有!你能不能把你家锅找出来……”
锅一到手,顾以薇就把司徒澈赶出了厨房。
他要是在,她肯定会紧张。
从前,她爸妈和司徒澈的爸爸每天都很忙,基本没时间管他们。
后来在一次拐弯抹角的追问下,她知道司徒澈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他妈妈生前亲手给他包的馄饨,于是便上网查起了菜谱,又自行调整了一下,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
让她哥当小白鼠的时候,她哥是赞不绝口。虽然给司徒澈吃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吃,可她当时分明从他的眼眸中读出了几分欣喜,而且他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从那之后,她时不时就会给他们两个做一顿馄饨,这项技能也练得越来越熟。
顾以薇先包了一部分,刚煮好,司徒澈就准时出现在厨房门口,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碗,离开了厨房。
看到今早的目标已经完成,顾以薇莫名松了一口气,对着眼前还没来得及包的肉馅傻笑了好一会,才动手包自己那份。
可等她端着自己那碗走出去后,却发现司徒澈正坐在餐桌上等她,并没有动筷。
奇怪。
“司徒哥,你怎么不吃呢?是味道不对吗?”她就是担心他会饿,所以才提前把他的弄出来。
司徒澈用眼神点了一下他对面的位置。顾以薇坐下,不解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薇薇,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这么多年的相处,司徒澈对顾以薇也不是毫无了解,知道她是一个能睡懒觉就绝对不会早起的小懒虫。
而能让懒虫这么早,还这么勤快,这其中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想给他做一碗馄饨这么简单。
这没有正当理由的馄饨,哪怕他对这个味道已经思念许久,也不会轻易吃下。
顾以薇尴尬地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她以为他已经忘了这茬呢,怎么还纠结?
看来她之前的解释并没能说服他,总不能让她说,她是来增加存在感的吧?
她纠结了几秒,站了起来。
“你的这碗凉了,我去给你换碗热汤。”
但这手还没碰到司徒澈的碗,她的手腕就忽然被他握住。
顾以薇下意识地看向他,在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他狭长的眼眸中虽然不同平时那般冷冽,却也溢着她读不懂的复杂。
恍惚间,她有种自己被看透的错觉。
“薇薇。”
“我想进三队!做信息分析员!”
司徒澈只是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顾以薇就脑子一热,老实交代了。
倒也不是她扛不下去了,而是她觉得既然早晚都得说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那“想进三队”这个理由总比“喜欢他”要来的轻松。
司徒澈静默了几秒,眼神越发难以捉摸。几秒后,他到底是松开了她的手腕,说道:“知道了,吃饭吧。”
顾以薇“哦”了一声,坐回到位置上,食不知味,整顿饭都在偷看司徒澈,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觉得司徒澈没有直接拒绝她,还吃了她的馄饨,就代表接受了她的提议。可和“知道了”相比,她还想要一个更加确切的回答。
顾以薇眼睁睁地看着司徒澈端走了两个空碗,又折回来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毛遂自荐起来。
“司徒哥,我大学是计算机系的,专业成绩分很高,做信息技术员绝对没问题!上学期间还辅修了心理学,没准能派上用场。而我能到市局上班完全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在档案科也是因为暂时没有合适我的职位。
“难道你不觉得把我这么……多技能的人才放到档案室是一种埋没吗?而且你们三队刚刚组建,肯定也缺人手,你要是要了我,不正好可以帮到忙吗?”
虽然顾以薇知道自己这样说有点吹牛,两个专业并不算多,但为了能和司徒澈做一个组的同事,她只能厚着脸皮王婆卖瓜了。
司徒澈站在餐桌旁,幽深的眸子直直望着她,没有回答。
顾以薇有些紧张地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继续说道:“司徒哥,我保证会做一名合格的信息分析员!而且我的文笔也可以,结案报告这种书面工作也可以交给我!”
还是没有回答。
“司徒……”
只是这次的补充还没来得及说,司徒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眉眼间立刻多了一份严肃。
“说……好,我知道了。”
电话一挂断,司徒澈快步进卧室,留顾以薇一人坐在那凌乱。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了那么多,他好歹也吱一声吧!
很快,司徒澈就从卧室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出门的常服。
顾以薇站了起来,虽然能感觉到他是有什么事要出门,但还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司徒澈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轻声开口道:“顾警花,第一天就加班,不介意吧?”
顾以薇激动了一路。
直到司徒澈的车到了警局,她才收敛了一些,摆出那副在局里最常有的面无表情脸,跟着司徒澈走了进去。
在外归在外,进了局里就是工作时间,这一点她还是分得清。
不过司徒澈却并没有直接让她插手这个案子,而是给她派了一个完全出乎她预料的工作:收拾办公室。
顾以薇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他现在办的这个案子她也算涉案人员,虽然早已洗清了嫌疑,但要是想参与进来帮忙,还是需要上级领导特批的。
而她要调来三组的事,也得等上级领导审批,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打扫卫生了。
但一想到很快就能每天和司徒澈在一起工作,她这卫生打扫得也格外起劲儿!她觉得就连手里的抹布都比平时可爱!
另一边,司徒澈刚推开会客室的门,就看到柏万在安慰一对年迈的夫妇。电话里柏万已经跟他说了,这是死者张橙橙的父母,连夜赶过来的。
而死者父母的状态,一看就是已经大哭过。
他和柏万对视一眼,在死者父母对面坐下。
“请问你们就是张橙橙的父母?”哪怕知道了,他也依然要问,这是不可省略的程序。
张父张母一脸悲痛地点了头。
“我是刑侦三队的队长司徒澈,负责你们女儿的案子,现在有一些问题需要向你们了解一下。”
张母:“司徒队长,我家橙橙死得冤啊!您可一定要找到杀害橙橙的凶手,替橙橙报仇啊!”
司徒澈淡淡地抬眼,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阿姨不用这样,将凶手绳之以法本就是警察该做的事情。那下面我们就言归正传。”
说完,司徒澈给柏万递了个眼神,柏万立刻心领神会地开始提问。
“叔叔阿姨,你们女儿生前是否与人有过过节?”
话音一落,张母连想都没想就激动地回答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家橙橙长得那么漂亮,性格又好,不可能与人有过节的!”
张父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绝对不可能!”
一看到这种状态,再一想到之前口供中张橙橙的形象,司徒澈心中多了一份了然。
“你们女儿生前多久和你们联系一次?”
张母:“这个不一定,有时候一两个月,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三五天。”
司徒澈:“那你们多久给她打一次生活费?”
张母:“橙橙她没钱了就会告诉我们,我们就给她打。”
司徒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开口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女儿每次主动联系你们,都是因为生活费花光了。”
张母和司徒澈对视了几秒,不答反问。
“可这跟我女儿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司徒澈:“对你们女儿的了解越多,就对我们抓住凶手越有帮助,还希望你们可以配合。”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张母叹了口气,“孩子出门在外上学不容易,没钱了当然会找我们做父母的要,要不然在外面学坏了怎么办?”
听着这人答非所问,负责记录的柏万拧起眉心。不过见自己队长没说话,他便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张母安静了两秒,忽然间激动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抓司徒澈的手腕。司徒澈反应更快,本能地收回了手。
习惯和性格使然,他不喜欢和不熟络的人发生肢体接触。当然,出任务的特殊情况除外。
张母的手抓了个空,但依旧没有影响她激动的情绪。
“警察同志,你们和我说实话,我家橙橙是不是……是不是和别人学坏了啊?她平时除了要钱之外,什么都不肯跟我和她爸说,我们……我们……”
张母越说越激动,说着还哭了起来,一拳捶在旁边的张父身上:“都怪你!你平时总说没事,让我放心!现在出事了吧!死老头子,你赔我女儿!”
司徒澈冷冽的视线落在张父的脸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在柏万的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他隔着玻璃看着在外面忙得热火朝天的顾以薇,拿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电话。
“喂,局长,我找你要个人,档案科的顾以薇。”
“那正好,从现在起,她就是我的人了。”
“再说,挂了。”
挂断电话,司徒澈拿起桌面的资料认真研究了起来。没一会,柏万就一脸崇拜地冲了进来。
“老大,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父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司徒澈放下文件,扫了柏万一眼,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不答反问。
“问出来了?”
“嗯,跟你预料的一样!我刚才找了个理由支开张母,留下张父,然后我都没怎么问,她父亲就抓着我的手,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柏万把手里的文件夹递到司徒澈的面前,继续说道:“张父说,张橙橙在本市还有一个高中同学,叫路琳,张橙橙生前和张父通话的时候提到过几次,被张父记下了。”
司徒澈看着手中的笔录内容,头也没抬地吩咐道:“去查查这个路琳的资料和地址。”
“是!”柏万答应完转身要走,却又在离开办公室前磨磨蹭蹭地退了回来:“老大,你先给我解个惑呗,你是怎么看出张橙橙跟她母亲其实并不亲,而是跟父亲亲近的?”
司徒澈放下文件夹,看了柏万一眼。
“眼神。”
“眼神?”
“观察人的时候,不能单单看对方表现出的部分,更重要的是要抓住对方想隐藏的部分。毕竟表情和肢体语言比眼神更容易说谎。”
柏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不亲就是不亲嘛,她母亲为什么要努力装作很悲伤呢?难不成是怕我们怀疑她?”
司徒澈没回答,将视线落在了站在办公室门口,以擦玻璃为借口偷听顾以薇脸上。
“薇薇,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