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顿好二婶与三个孩子后,按张懿的嘱咐,二叔将他给的朱砂符贴在门前,将玉如意送回到庙中。
温怀庙的里屋,张懿正坐在木桌前吃着晚饭。
“张先生,您的东西。”
“好,你坐。”
张懿扒拉两口饭,放下碗,接过重新用布包好的玉如意,揣到怀中。
他用筷子指着面前的一荤一素道:“你看我忙活这么久,还没那东西一顿吃得好。”
二叔额头再冒冷汗,挠着头赔笑。
沉默良久,二叔开了口:“张先生啊,我媳妇醒了,但是她看起来就像老了几十岁,本来说要一起过来,结果她连路都走不动了......哎,都怪我,没拦着她。”
他说着,眼泪又禁不住往下流。
“您帮人帮到底,行行好,再帮帮我们吧。”说完掏出钱就跑去神像前,朝着添油箱双手颤抖着塞了点。
张懿没有说话。扒拉完最后两口饭,收了碗筷到一旁的水槽中。
洗了碗筷,才淡淡开口道:“你说的事,我帮不了你,那怨鬼本就和你家有亲,因为进了水早夭,无人祭拜,现刚好有人送上门,她哪里会放过,你强求天命,这些都是该的。”
“看在受过你们香火,在你门前放了一道符,白天那东西不敢作怪,夜里头有符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水边李二婶再去不得了,只要你们没了求子这个念头,那东西迟早退去,其他的,温怀公暂未指引。”
暂未指引,其实就是不帮的意思了。
“这这这,这是为什么啊!”
二叔急得舌头在嘴里打转,说话磕巴起来。
“那我不知道,你问问温怀公。”
二叔闻言,点了三炷香置于香炉上,跪在蒲团上拜了拜。起身找一旁的张懿问道:“那我能取签了吧。”
“取。”
两人都没注意到,二叔点下的三炷香,不如往常一样冉冉升起,而是都朝着门外飘去。
温怀公不受他的祭。
他拿起签筒摇晃着,起初轻轻摇晃,心里祈祷着出个好签。可摇了半天只听签响不见签落。
心里纳闷了,重重摇了几下,这力道按常理所有的签都该飞出签筒了,但还是没有一根签落下。
二叔看向张懿,惊道:“这.....怎么会这样!”
“你把签筒倒过来都不会落签的!”
二叔不信,照张懿的话做了,倒过来的签筒真的没有一根签落下,签子仿佛被签筒底部吸住一样。
他更惊了,说不出话,脸上满是不解与诧异。
张懿走近,按住签,接过签筒倒了回来。
轻晃两下就出了签,轻言道:“这签不作数,我随便一摇的。”
但二叔不信,抓过地上的签就要看,一看,他更傻眼了。
居然是白签,他用手指努力摩擦着签柄,想抠出几个字来。
张懿抽走他手里的签,说道:“没用的,李二叔,请回吧。”
他一脸颓废的把自己拖到门口,仿佛被抽走的不是签,而是自己的魂一样。
正要离去,他猛然间想到什么,回头问道。
“那我添进油箱里的钱呢?”
“不在添油箱里,自己身上翻。”
他果真在衣兜里找到了钱,刚投下去添油箱的,居然只是几张草纸。
望着钱,脸上满是哀愁。
张懿叹了口气,温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二叔,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李二叔丧着脸,朝温怀公,张懿分别拜了拜,怏怏离去......
残月时隐时现,夜雨稀稀落落下着。
比槐村中一片寂静。
李家门前,被渐渐打湿的朱砂符终于落了地。
若仔细听,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夹杂着几声邪笑。
一道黑影冲入屋内,李二婶虚弱的身躯再次抖动。
睁开了只留眼白的双眼,猛然间坐起。
二叔被这一番动静惊醒,正要问二婶大晚上不好好休息干什么。
却发现二婶的青筋暴起的双手捏在了他的脖子上,发出阵阵低吼。
三个女儿也相继醒来,吓得眼神空洞,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来,浑身颤抖,缩在桌下抱作一团。
为了女儿们,他不能死,抵着二婶的怪力拼了命的抵抗着。
不知为何,这时他想起外出的大哥,李隐。他也如二婶这般瘦弱,却在这乡里乡外很有名望。二叔能一直借东借西不还,没人来追讨,也是拖他大哥的福。
大哥素来照顾自己,他要是在......
想到这里,二叔已经被掐的口吐白沫,快要晕了过去。
“砰”一声,门被一脚踹开,张懿高举玉如意,道道波纹发出。
二婶失了力,瘫倒在床,没了动静。
二叔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怎么会把朱砂符贴到能淋水的地方!朱砂符不能沾水,我没告诉过你?”
“如果不是我睡前给温怀公上香,收到指引,你今日当死在这!”
“我以为.......那里......淋不到的”
二叔边喘着粗气,边回道。
三个女儿这才哇哇得哭喊出声,声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雨天制不了符,我把玉如意留在这里,明天,你们把玉如意携了过来。”
三个女儿不敢跟她们母亲睡,被张懿带回了庙里。
次日清晨,夜雨得停。路旁的青草绿叶,凝着晶莹剔透的雨珠。
路上两人行色匆匆,男人搀扶着女人皮包骨一般瘦弱的身躯,向温怀庙走去。
张懿和三个小孩哧溜哧溜吸着粥,看到男人脖子上的勒印有点吃不下去,放了碗。
女儿们看到二婶又喜又惧,二婶哭着抱住她们,悔道:“不生男孩了!不生男孩了!”
二叔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张先生,您的这宝贝,能不能借我们一段时间?”
“怎么,我这东西,你也不想还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只是那水鬼.......”
张懿打断了他的话:“听说你大哥今天回来,他每次回来都会先来庙里......”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的跺脚声,把鞋上沾染着的泥水清到外面,村里面只有李隐会这么做。
“哟,阿弟,弟妹,好久不见,你们也来啊。”
看着弟妹瘦削的身躯,李隐不免疑惑,张懿解释一番后,李隐才沉沉点头,向张懿拜道:
“所幸我村中有张先生如此高人,不然昨夜我李家就要家破人亡了。”
他顿了顿,接着求道:“虽说我弟一时犯了蠢,但我还是想厚颜向张先生求一求情,求您助我李家度过此关。”
“不是我不帮,我一介凡人,怎么打破人与鬼立下的契约,你还是问问温怀公肯不肯帮吧。”
张懿身为庙祝,助人实际上是一种责任。用温怀公庙传下来的宝具,替温怀公守着村庄的责任。因此助人的一切前提都是征得温怀公的同意。
李隐照做,上了三炷香,香烟隐隐升起。
再拿起签筒,轻摇几下,签应声落地。
正面写着——刻舟求剑。背面写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张懿接过签,想了想道:“温怀公慈悲,愿意帮你们。”
求得的签,不能再照本意理解,而是结合具体情况来对照。
就如这次,掉在水中的剑寓意着二婶去到水库所立下的契约,想要解除契约,则不能在船上刻了去寻,而是去原本的地方寻,也就是——水库。
要引水鬼现身,光张懿去是不行的,还得李二婶将它引出。李氏兄弟两人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今日不行,阳气太盛。正好我也需要准备,等过几日,挑个阳气薄的日子我们再去。”
李家人带着三个孩子,还有玉如意,回了家。
数日的艳阳天匆匆过去,这天阴雨绵绵。
张懿身着斗笠,抬头看着被白色裹着的天空。
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