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似乎对脚边的脑袋兴趣很大,一直盯着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云谏蓦地出声:“公主认得这是谁吗,很同情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她身上,神色各异。皇帝刚因为对李纲的处置,在大殿上和摄政王争执不休,直接被送回了寝殿。这个公主向来对朝政不感兴趣,又被吓了这一场,会不会口不择言触怒摄政王。
姜晚被唤回了思绪,苏云谏很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直视到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她一字一顿地回答他:“李纲作奸犯科,死有余辜。”
这话一出,周围更安静了,没想到这朝露公主娇娇弱弱,说出的话却够狠。
姜晚这话倒不全是为了迎合他,大敌当前之时,为了一己之利害死数万名将士。若不是年仅十四岁的苏云谏站了出来,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和土地陷入战火,李纲的确死不足惜。
苏云谏对她的回答也有些意外,瞥到她仰头时露在自己眼前的一截纤细脖颈,跟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似的。
他挑了一下眉,表情玩味:“公主倒是个明白人。”
说着将刀抛给亲兵,抬步向外走去,密密麻麻的人群都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见姜晚还立在原地,他扭头说道:“公主不走?”
姜晚沉默地随他离开,一步一个血脚印在青色的宫砖上分外醒目。走了一段路实在是不舒服,血已经凝固,柔软的绣鞋硬地像铁,而且一想到是人血就她就忍不住作呕。
见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她干脆弯下腰把鞋袜脱了下来,赤脚跟在苏云谏身后。
璐娘心疼她:“公主,穿奴婢的鞋吧,这么冷硬的地,您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她又不是真的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没有那么脆弱,而且寒气可以让她更快地平静下来。
走在前面的苏云谏停了下来,转过身不期然看到了她长裙下若隐若现的纤足。
“公主风寒刚好,不应该出来乱跑。”
“我有好好喝药。”语气乖顺,低着头似乎在走神,只是随意地敷衍了他一下。
看来还是吓坏了,苏云谏想起刚才她满身血污地站在人群前,望向他时手足无措又假装镇定的样子,一直被他忽视的朝露公主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吗?
“本王还有事,公主请便”,他压下莫名的情绪,说完就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
姜晚在后面细微地“嗯”了一声,惹得苏云谏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在空旷的宫城里,茕茕孑立的小姑娘显得有些无助可怜。
等回到萃音阁后,瑟瑟发抖的姜晚整个人都泡在浴池中,被热水浸润着才感觉慢慢活了过来。
“璐娘,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待一会。”
璐娘知道她情绪不高,没有多话,应声退下。
萃音阁的浴池修得宽大,沐浴的水是专门从宫外引进来的温泉,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道。上面撒了厚厚一层花瓣,姜晚趴在池边,闭目养神。
血腥气已经消散,她回忆着今日的场景,直觉摄政王并没有那么排斥她。
这个认知让姜晚心底有了丝希望,双手渐渐握紧,轻微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她伴着水声站起来,呼出一口气,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她泡了许久才走出来,披着厚实的袍子,百无聊赖地趴在小榻的扶手上,任由璐娘用软巾为她把头发绞干。今天她身心俱疲,不经意间就睡了过去。
等姜晚小憩醒来,就看到姜景曜坐在榻旁,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兄,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遇到这种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姜晚侧身面向他,露出了淡笑:“我没事,刚才睡得可好了。”
“摄政王越来越过分了,以前欺负我也就算了,现在连对你都这样。”
“这不怪摄政王,他不是故意的,是我恰好撞上了,皇兄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去找他。”
“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你怎么会去那,你一向最怕打打杀杀的了。”
姜晚眨了几下眼,好不容易想出来个理由:“皇兄最近不是最近在练射箭吗,我给你做了个护臂,着急想送给你。”
姜景曜一听立马咧开了嘴:“还是我妹妹对我最好,以后别总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让织造局去做就行。”
姜晚松了口气,这个护臂还是真正的公主给他做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就天人永隔了。
“两日后要去皇庙祭祀,你到时候多穿点。”
皇室每年清明都要去祭祀魏国历代先皇,姜晚只是个公主,只用跟着磕头就是了,她笑盈盈地点点头:“皇兄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受凉了。”
皇寺在京郊,为了赶上祭祀吉时,需要起个大早。姜晚穿着公主品级的华服,揣着手炉出了宫门。
皇帝和太后的马车停在前面,在京的姜氏近支跟在后面,她就在二者中间,跟楚河汉界似的,隔开了皇室的继承权。
路两边全是负责戍卫的城防军,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畅通无阻,卯时刚过就到了皇寺。寺庙的主持带着一众僧人在山门口迎接,姜晚往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摄政王。
安平王夫妇为国而死,当时皇帝为了展示皇恩浩荡,抚慰将士,特别下令将他们的牌位安放在皇寺,所以苏云谏也要来此祭拜父母。
不过他没出现也很正常,如果被人看到了,众目睽睽下,还得去给姜氏皇族上柱香,他怎么可能去跪拜杀父仇人。
从山门到正殿有一百零八层台阶,都要亲自登上去,连太后也不例外。祭祀流程繁杂,姜景曜又念了一长篇的祷文,等一整套下来已经快到正午。
姜晚规规矩矩地跪着,看起来端庄娴静,实际上又困又无聊。这又不是她真正的先祖,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她只盼着快点吃斋饭。
所幸下午没有什么事,太后还在休息,皇帝要听主持讲经,她脱了繁重的宫服,穿着个轻便的薄氅就带着璐娘出去,打算随意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