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锦衣夜行的佳公子
车队一共行驶了七天七夜,才进了云鼎的国界。
云鼎昌华繁盛,是如今最强大的国家。接壤的大业和漠琅族都臣服于云鼎,往昔年年岁岁都有进贡珠宝和美人。
在我父君的那一代,他生性刚愎自用,见不得云鼎压在自己的头上,拒绝了朝中老人的提议,将送去云鼎的美人占为己有。为此,两国时常战乱,两国交界之处所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现如今我的父君死了,温怀远上位登基。当初他借助了云鼎派出的支援,现如今,就该是还债的时候。
蝉衣与我一同坐在马车之中,如今背井离乡,前路渺茫,她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害怕和迷茫。
耳边已经传来城池里百姓的交谈声。
蝉衣掀起帘子往外一看,城门上写着偌大的三个字——常春城。
来来往往的百姓都好奇地站在道路两侧指指点点,蝉衣望见他们与大业完全不同的衣饰,心里一沉,说不出的害怕。
马车摇晃着进了城门,检查的兵甲绕着马车走了两圈,与云鼎使者交谈了一番,这才放了行。
马车里点着熏香,白狐裘毯上摆着桌几,上面盛着水果点心,我闲着无事吃了瓣橘子,蝉衣便低声道:“公主,你一点都不怕的吗?”
我看着她紧张得手发抖,平静道:“你若心里紧张,便剥个橘子,我正渴得紧。”
蝉衣紧张得都要哭了。
父君将我送去温家,说是教授我诗赋利益,本想将我熏陶成知书达理温柔恬静的大家闺秀,却不知道温如仪是教得太过头了还是太想笼络我这个最得宠的公主,竟然将毕生所学全部授予我,连这样泰山崩于面前都不动声色的性子一并让我学了去。
温如仪是个大奸臣,做事刁钻辣,下手快准狠,他们温家三代为奸臣,脸皮上极端压得住。听说温如仪最后被温怀远活活气死的时候,脸上都没带愤恨表情,一副安然仙去的神情,他们温家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在他温家人里,温怀远实在是一个异类,听多了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仁义道德,弃笔从戎一心为国,连他爹一点舞奸弄权的皮毛都没学到。
当年温如仪可惜我是个公主,若是我是个寻常男儿身,怕是注定了要继承他们温家世代为奸的优良传统,并将蛀空国库呼风唤雨的本事发扬光大。
我心里倒也是忧愁,但我愁的是,若我真的嫁给了云鼎国的那二皇子苏扬瑜,我就不是在深宫中郁郁而终了,而是须得和十九房小妾明争暗斗、操劳一生。都说女人善妒,更何况是共侍一夫的一群女人。我倒是想优哉游哉地在**之中孤独终老,却不知道哪日端来的一碗汤药都能让我的余生戛然而止。
我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愁得都要生白发了。
蝉衣见我依然不动声色地吃着橘子,情不自禁地呢喃道:“公主真是好定性。”
说罢,她也不抖了,擦了擦眼角,像是拾掇了信心,坚定地说道:“我知道公主聪慧隐忍非常人可比,只要公主不怕,奴婢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挑了个橘子开始专心致志地剥起来。
使者说,迎亲的车队已在路上行驶了七天七夜,马和人都疲惫不堪。常青城依山傍水,城中治安也不错。当地的府尹兴高采烈地携了一堆侍卫来替我洗风尘,他同使者商议,想将我迎进了府中,让我就此洗漱,好好打扮一番,仪仗队也好休息一晚。
我点头应了,尽管明白使者这问话不过是在走走过场罢了。
常青城府尹的家宅修得有些气派,四处假山亭台、水轩廊坊,转角处垂花帘下挂了只偌大的鹦鹉,羽毛绿得发亮,见人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专心致志和它碗里的果子较劲。庭院里,一行人入住之后,昌林和蝉衣是大业的人,被安排在我房间两边,其余人则是按号各自住下。
此时已是春夏交替之时,家府修得清雅,后院绽着荷花,假山青苔,流水亭台一样不落。我推了窗扉,便看到院子下水池里俏生生的白菡萏。
蝉衣和昌林怕我触景生情,蝉衣入了我的房门侍立一侧,昌林则是隔着屏风,同我絮絮叨叨,尽扯些奇闻异事。
昌林见多识广,走了几年江湖,去过不少地方。他由景入情,不知怎的又谈起了常青城附近的九娑神山。
他说,常春城旁边紧挨的城驿名为古绸居,距古绸居往东八十里,有一座高山,名唤九娑神山。山高千刃,刀劈落崖,高耸入白云间。
山巅之上,有一处道观,名曰九娑仙门。
道观修于山巅,仙气氤氲,终年云雾不散,白雪皑皑。传说九娑仙门是天命师的根据地大本营,历代天命师都从这座山上学成天命,领悟道法,成为合格的天命师之后再继承九娑这个名字。
天命师是云鼎最神秘的人物,能够窥探神冥的旨意。他们以己身的生命为代价,参破天机,点石成金,有逆转乾坤、生死人肉白骨的力量。
传说在领悟道法之前,他们须得去人间渡过六劫,参破天机。而在历经六劫之后,或是陨落,或是重生,全凭他们一念。
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可惜天命师几乎都是看破红尘的高人,除了在历六劫的时候会出现于世,其他时候基本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三百年前天命师九娑曾成功警戒云鼎皇族一场足以灭国的天灾浩劫,她在窥破天机后毅然决然地说出预言,下一刻便倒地死去。
云鼎举国上下由此逃过一场天灾浩劫。
自三百年前的九娑死去后,再没有天命师出现在这个世间。
蝉衣对这个故事很是感兴趣,听得全神贯注。
蝉衣说道:“那天命师定然只是个哄人的传说,不然怎只有三百年前有?莫不是那九娑死后,天命一脉便断绝了。”
昌林看她一眼,摇摇头:“虽然天命师一直都没有出现,但是九娑神山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听闻云鼎每一年都有无数人聚集在九娑神山之下,妄图等到那个传说中的天命师下山捞个油水,小至下次赌庄下注压大压小,大至功名利禄一人之下,这样的人,谁不能眼红?
“莫说云鼎的四大家族,就连皇族,皆是派了人驻守在下面,古绸居为此物价飞涨,房舍的价格都翻了数倍,青楼画舫遍地开花,城中富饶,堪比皇都。
“四大家族都是京都之中的名门望族,各自势均力敌,谁若是得了天命师,不仅家族钟鸣鼎食、香火兴旺,指不定族中子弟还会坐上王座。”
看着昌林说得一本正经,我情不自禁道:“也许那天命师本来是有的,只是刚要下山,见到山脚下这么乌压压一片人,吓得半路又折回去了。”
昌林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皇族本严令不许任何人在山下挡着了天命师的道,却又拦不住百姓们也信这传说,一股脑都堵在门口,法不责众,索性皇家也派驻了人守在山下,再加上四大家族和各路民间势力,一下全都在这里扎了根。
“但是各个家族的人都是心高气傲,占据的地盘又挨得紧,时常有帮派之间摩擦生事,由此古绸居之中时常有不知名的侠客组团大规模械斗,金戈交错,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有时候甚至会从早打到黑,或是从古绸居打到常青城。”
使者不知何时进了门,掀了珠帘。兴许是他在门外也听到昌林的话,一边进门一边补充道:“若是夜半听到了屋顶之上有刀剑交错之声,无须担心,那可能是打入迷了的侠士们一时尽了兴,忘了已经互追了百十余里。”
我对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深表震惊,能追出对方百八十里路的仇怨哪里是占了地盘这么简单,就算杀了人家全家也不过如此了。
接着,使者进了门,朝我一笑,行礼道:“昭容公主,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昌林和蝉衣连忙朝他行礼。
我望着他,总觉得这使者有哪里不对劲。
先前这使者老是摆着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每每看到我都低眉顺眼,鲜少有直视我的时候。现如今他不卑不亢地平视我,墨发淋漓,眼似潭水,一眼望不尽。
我望着他,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蝉衣还没察觉什么,只是怯怯地侍立一侧。昌林察觉出了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是将他瞅着。
使者走到我的面前,朝我行了礼,笑道:“公主好兴致,臣以为楼上灯火通明,秉烛夜谈,不知说的该是何等要紧事,却只是坊间些无关紧要的谈资。”
我朝他一笑,烛火摇曳间,静静道:“那可让使者你失望了,本宫就爱听些坊间八卦,毕竟,空穴不来风。”
他笑得温和,一双眼如黑曜石一般,烛火处摇曳生辉,浅笑道:“曾听闻昭容公主不仅容貌娇艳,才情更是动天下,曾是重臣温如仪的闭门弟子。想必您有此才情,该是饱读诗书敏而好学。公主既然对古绸居有兴趣,那耳听不如眼见,臣倒是愿意带公主往古绸居走一遭的。”
话音刚落,烛火猛地跃动,剑意带起疾风,暖黄的灯光颤了颤,又恢复到了平静。
昌林不愧是大业皇都禁军的总领,出剑又快又稳,剑意凌然,别在使者的脖子上,映出使者脸上吟吟笑意。
我的脖子上也搁着道冰凉的东西,不消说,便知道是把剑。
还是把杀人如切菜的好剑。
旁边的蝉衣吓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声,那扮作使者的男子却是慢慢抬起手指,极为玩味地比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蝉衣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连尖叫都吞回了肚子里。
那把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再进一分,便要血溅当场。他却不慌不忙,一副气定悠闲的神情,朝着蝉衣赞许似的点头:“对,就这样,别吵着了旁人。”
他看着我,散漫一笑:“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好歹让他们安安心心睡一晚,你说是么?”
蝉衣喉中的尖叫断成了两截,吞了两口口水,打着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背后绕出一道影子,一个冷淡的女声在我耳后响起:“昌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昌林望着我背后,愤恨不已。
显然挟持着我的这个女人是他的熟人。
一时间,我有些弄不清楚这人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昌林。
那使者的脖子上搁了道剑,也不慌不忙,朝我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说道:“公主可没被我吓着吧?”
这下倒是懂了,还真是冲着我来的。
我朝他矜持地摇了摇头,表示这点程度的惊吓还不算什么。
他似乎很是欣赏我现在的样子,抬起手,手指别在昌林的剑上,敲了敲,笑吟吟道:“我知道这是把好剑,不过昌将军,你还是收起来吧,你这剑若是不长眼,伤了我,落下来的怕就是你家公主的脑袋了。”
昌林恨恨地看着他,道了一声“卑鄙”,最终还是撤了剑。
看来昌林以前在这个女人面前也吃过亏。
我很担心照昌林的性子,他会不会跟我背后这个女人讨价还价,诸如此类“你放了我家公主”“不,你先放了我家公子”“那好,一起放”的话,看到他这么痛快地撤了剑,我挺欣慰。
我背后的女人也放下了剑,剑锋入了鞘。
大家都很有信用。
昌林握着剑,蝉衣在旁边瑟瑟发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使者朝我走过来,停在我面前,背对着烛火,问道:“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既然公主想听古绸居的事情,倒不如亲眼去看看?”
我一笑:“刚刚你也说了,夜深了,我若是出行,打扰到别人多不好。”
那使者故作若有所思,声音却还是温和:“公主可真是体贴。不过臣和公主今夜都是彻夜难眠,那就索性做个伴,一同去古绸居看看也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显然故意变了音调,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嗓音:“就你我二人,公主说,可好?”
我很想说“不好”。
可背后的女子忽又闪身挪到了蝉衣的旁边,手里握着银丝,在她的脖子旁比划。
烛火映出她俊俏的脸蛋,手里的银丝纤细,细细一线。她望着我,目光狡黠。
使者看着我,眼里光芒乍现:“臣不勉强。”
才踏入云鼎城池,第一天便闹出这么些幺蛾子,看来我在深宫之中郁郁而终的美梦铁定是要破灭了。
我朝昌林看了一眼,后者正拎着剑,手指关节发白,皱着眉头,等着我一声令下。
他是昌鹳的后代,生就刚正不阿、视死如归,动不动就要同归于尽。
死了一个昌林,对大业来说毫无影响,死了我一个公主,对大业来说也没什么。
只需要一把大火,这里的一切都会化作灰烬,温怀远不可能追究云鼎的责任。
而这个易了容的使者,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可能是大业的人,也有可能是云鼎的人,更有甚者,他只是个属于浩然天地间的某个江湖侠客。
死,我倒不怎么怕,我只担心我会不会死得没价值。
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太可惜了。
昌林还在等着我一声令下和他们同归于尽,我却没有如他所料大义凛然义愤填膺,反倒点了点头,笑了笑:“那就有劳使臣了。”
昌林一下握紧了剑,他低声愤恨道:“公主殿下!你何必委曲求全?只要你一声令下,昌林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我摆手道:“夜深了,声音小点,别打扰到了无关的旁人。”
昌林愤然将剑入了鞘。那俊俏女子朝他抿唇一笑,极为得意。
那使臣笑了笑,朝我比了个手势:“请。”
刚一出门外,转过折廊,迎面走来一列巡夜的侍卫。
外面院子里挑着纸糊的灯笼,高高悬在屋檐四角。这一列侍卫训练有素,黑衣黑甲,右手按在剑柄上的动作,一看便不是什么养着充门面的白饭脓包。
使臣长身玉立,转过回廊的刹那,和来的这列巡逻侍卫打了个照面。
我站在他的背后,被他的背影挡住。他朝我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展开黑色的披风,忽然将我拥进怀里。
我一时愣住了。
虽说我和温怀远从小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可是却从未有过搂搂抱抱的举动。温怀远胸怀天下,觉得成家立业这个词非常的离谱,他一向都觉得,若大业未成,何以为家?
他觉得我是个公主,就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将我明媒正娶,再亲一亲芳泽。我与温怀远青梅竹马近十年,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不过就是年少不懂事时拉一拉小手。
现如今这个扮作使臣的男子一把把我拥入怀中,这一时冒犯的亲昵举动竟然让我有了些慌乱。
这还是我头一次和一个男子接触如此之近。状态之亲昵,让我不由得感觉到一丝害怕和尴尬。
我正欲挣脱,他已经伸了手,按在我的头上,用力将我按在他怀里,披风遮住了我的身形,声音清冷,像山涧清泉,泠泠一线:“公主也不想误伤无辜吧?”
他身形高大,怀抱宽阔,却带着肃杀的寒意。我的脸抵在他的胸膛,抬起来抵在他腰间的手指触到一个温暖坚硬的圆形环状事物,当即不动声色地摘了下来。
他站在阴影下,朝那列巡逻的侍卫寒暄似的一笑。
那列巡逻的侍卫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怀里拥了个人,还是个身姿娇弱的女子,脑袋里不知脑补了什么风花雪月,了然似的对他一拱手:“使臣大人好兴致,这么晚了竟还有和佳人相伴的心思。”
这使臣身子摇晃了一下,做出一副醉态,俯首作亲吻状,嘴里嘟嘟囔囔道:“去去去,别吓着我的小美人了!”
他的吻没落在我的额头,但在旁人眼里却是真真实实地在和他怀里的小美人调情。这男子身子虽然摇晃着,但按在我脑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一分。
几个侍卫言笑嘻嘻地看着他,和他打趣了几句。这个男子将使臣的语态学了个惟妙惟肖,我在他怀里,头抵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声音沙哑,一副醉得不成语调的样子,不出几句,便打发了这群巡逻的侍卫。
我听着那群侍卫同他调笑了两句,继而掉了个方向,整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等到脚步声再听不见,他松开我,刚刚醉态一去不返,眼里深潭一般望不尽。
真是好演技,就连当年大业第一奸臣温如仪来了,估计都要自愧不如。
我甘拜下风。
他朝我一挑眉,声音淡淡:“公主是不是拿了臣什么东西?”
我故作天真,无辜地望着他。
他眉一挑,伸手便捉住我放在背后的手,两只手指在我的手腕处一摁,便是一阵剧痛。
吃痛之下,我手一松,那玉佩便稳稳当当地落进了他的手里。
他将玉佩重新别在腰上,端端系好,又对我展颜一笑,淡淡道:“公主真是临危不乱,从容不迫。”
我揉着吃痛的手腕,他望着我,像是思虑了片刻,才慢慢说道:“臣与公主有许多话要谈,但却不是在这里。”
也不知道他刚刚按着了哪个穴位,现如今我的手腕剧痛,如同要断掉一般。
我心里又气又怒,却还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矜持淡定地点头:“我为鱼肉,你为刀俎,刀俎何必对鱼肉客气呢?”
他笑了一笑,稍微弯了腰,将我打横抱起,足尖一点,便轻盈地跃上横梁,飘上房顶。
身体腾空,我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也不想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在和他调情,这人想必来头大,不然哪里敢这样大摇大摆地将我抱上屋顶。
越过他的肩头,背后月朗星稀。漫天夜幕如黑色丝绒,月亮宛若银盘,挂在天边。
凉风习习,空气中带着些花香。
他低声含笑,说道:“公主怕不是鱼肉,而是世间最伤人、最锋利的刀。”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问道:“是杀人如切菜的好刀吗?”
他点头,月光下,他的眼如黑曜石一般,其中幽光深不见底,映入眼底的月光华光摇曳,连带着脸上挂着的这副使者脸皮都熠熠生辉。
他望着我,浅笑着说道:“公主,你真是愈发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