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茗香茶楼走出来,正准备回府,却见一个中年男人拽着一个小姑娘骂骂咧咧的往外走。
后面还有一个妇人满脸泪水的哭求着:“求你了,别卖了女儿,她还这么小,若是被卖到窑子里,可还怎么活啊!我会做工赚钱,一定给你把赌债还清!”
“去你娘的!”男人回身就一脚踹到妇人的肚子上,“别在这婆婆妈妈的,老子欠了二十两银子,靠你做工赚钱,老子早被赌坊的人打死了!不过一个赔钱货的丫头片子了,卖到窑子里还能赚钱!”
南星顿住了脚步,回头去看。
听荷忍不住小声对南星道:“这小姑娘好可怜,竟要被亲爹卖掉。”
南星抿着唇:“世道如此,不过是利益而已。”
妇人根本拦不住男人,哭着跪在了南星的跟前:“求求姑娘救救我家女儿,把她买去为奴为婢,也好过进窑子,她老实本分,又勤快能干,什么都能做的!”
因为这场闹剧,不少人围观看热闹,因此街市拥堵,一辆华贵的马车被堵在了路中央。
一角车窗帘被掀开,车内人穿着月白长袍,面容清俊,摇头叹息:“真是可怜的小丫头。”
他回头看向坐在车内主位上的男人:“这妇人倒是聪明,选了个好说话的姑娘求情,小姑娘最心软,又要面子,求一求多半能答应,做丫鬟总好过被卖进窑子里。”
主位上的男人一身藏蓝色长袍,长身玉立,矜贵清冷,神色平静,却隐隐不怒自威。
他扫了一眼车外被妇人拉着哭求的姑娘,声音冷淡:“这妇人怕是求错了人。”
“殿下何出此言?”
他看着车外被妇人拉住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云锦长裙,垂着眸子看着突然跪在她面前哭求的妇人,像温顺的兔子。
可他却看到她眸底的冷冽。
“她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温燕明诧异:“殿下认识她?”
“不认识。”
“那咱们打个赌,我赌这姑娘会帮她!”
温燕明自信满满,这么个柔顺温婉的姑娘,一看就是好心肠的,都求到她跟前了她怎么可能不管?
魏珩拿起手边的茶杯,指节分明的长指捏着茶杯,送到了唇边:“赌什么?”
“若是殿下输了,便将那林白的孤本赠予我,若是我输了……”
温燕明纠结了半天,一咬牙将自己随身戴着的一块玉佩拍在了桌上:“这块玉佩作为筹码!”
魏珩睨他一眼,一块破玉佩换林白的孤本?
但温燕明都厚着脸皮下了注,魏衍也懒得说什么,只扬了扬下巴:“行。”
车外。
南星再抬眼看一眼那被打的惨叫的小姑娘,声音沉静:“若是采买奴婢,一个丫头最多花十两银子。”
也只有窑子,才舍得花双倍的价格买下一个小丫头。
妇人连连磕头,哭求着:“求姑娘发发善心……”
“我今日发了善心买下她,你男人依然是个赌鬼,他今日能卖这个女儿还赌债,明日就能卖下一个,后日,兴许还会卖掉你。”
妇人僵在了那里,眼里已经有了绝望。
车内,温燕明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回头看魏衍:“竟真被你猜中,这丫头当真心硬,殿下怎么看出来的?”
魏珩看着车外的姑娘,神色没有起伏,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
而车外,对话却还在继续。
南星垂眸看着她:“求人不如求己,这个男人靠不住,你该另寻出路,而不是任他拿捏摆弄。”
魏珩眉梢微挑。
妇人声音颤抖:“我一个妇人,又不当家做主,如何敢忤逆他……”
南星看一眼那边面目狰狞的冲着女儿打骂的男人,轻缓的声音却透着凉意:“酗酒之人总有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倘若一不留神掉进了河里,便是京兆府也懒得多问。”
男人是当家做主之人,可若是男人死了,当家做主的人,就得换人了。
妇人浑身一震,脸都白了,嘴唇哆嗦了一下,害怕的迟迟说不出话来。
谋杀亲夫,这样的事她怎么敢想?
南星声音微凉:“做不做由你,人各有命,你求我,不如求你自己。”
她看一眼听荷,听荷便将一包银子递给她。
“我只今天帮你一次,若下次再遇到你,我不会再帮你。”
车内,温燕明脸都僵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丫头……真狠呐。”
魏珩不禁再看她一眼,一向淡漠的眸子鲜少多了几分新鲜的打量。
南星此时看着正在当街打骂女儿的男人,那双眸子里已经全然没了半分柔顺之色,反而闪烁着凌冽的光,好似穿心的利刃。
“姑娘,咱们回府吧。”听荷小声提醒,“别耽误了时辰。”
南星这才敛神,垂下眸子,藏住了眸中的锋芒,点点头,快步离开。
她忽然察觉似乎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的回头,却只看到喧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还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车窗帘子已经落下。
并没有人看她。
她没再多管,匆匆回府。
广德侯府。
蔡嬷嬷匆匆打了帘子进来,对大夫人道:“方才东宫传话来说,太子妃已经向皇后娘娘求来了册封的懿旨,明日便要来宣旨,召五姑娘入东宫。”
“好。”
蔡嬷嬷有些担心:“只是这五姑娘容色甚好,老奴就怕她入了东宫,万一真招太子喜欢……”
姜南星别的没有,倒是一张脸生的极好,若非去年陈家突然来提亲,侯爷出面允准下来,侯夫人本来也是打算把她送给权贵王府家做妾拉拢的。
侯夫人眼神轻蔑:“她是生了张好脸,否则怎能一面之缘就勾的那陈家少爷巴巴儿的求娶?可太子清冷自持,可不是陈家那没见过世面的肤浅之人,会被她一张脸勾的五迷三道?”
她除了那张脸,几乎一无是处,否则也不会丁点存在感也没有。
更何况,姜南星乖顺好拿捏,再不济还有孙姨娘拿在手里呢,翻不起浪来。
侯夫人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长乐如今小产,东宫之中让那赵良娣占了上风,姜南星入东宫,靠着那张脸好歹也能分一分赵良娣的宠,但容色终究只能有一时的新鲜,她这副蠢样,太子岂会上心?最多当个暖床的玩意儿罢了。”
她只是为长乐选个能生孩子的垫脚石入东宫,可不是给太子选宠妾的。
“夫人英明!”
-
梧桐院。
“我听说夫人退了你的婚事,这可怎么办才好?”
孙氏靠在床上,面容憔悴,激动之下就咳嗽起来。
南星忙给她拍背顺气,又送了一杯清茶到她唇边:“娘,您别急,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什么?!”孙氏神色仓惶。
南星扬起笑来:“陈家一个小小四品官,哪里比得上东宫?夫人抬举我,让我入东宫帮衬大姐姐,别的姐妹都羡慕我呢。”
“你糊涂啊!入了东宫,不也还是妾,娘已经受了半辈子的苦,就盼着你嫁出去做人正妻,也好抬头做人……”
“娘,我跟您保证,便是入了东宫,我也必定抬头做人。”
南星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锐利。
孙氏僵在那里,一时说不上话来。
“娘只要安生养病,大夫人已经答应好生照料您,以后,再不会缺衣少食,连个药材都买不到了。”
如今孙氏已经成了拿捏她的筹码,在她的利用价值还未用尽之前,大夫人自然会善待孙氏的。
可孙氏想不到这么多,听着女儿这番话,也稍稍安了心。
“你向来聪明,娘也帮不上你,往后,可一定要当心。”孙氏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哽咽。
“我会的。”
次日,宫中便来了旨意,召姜家五姑娘入东宫,封为姜奉仪。
这是姜长乐为她求来的恩宠,东宫里最末等的侍妾,很合她的身份。
一个月后,终于到了入东宫的吉日。
侯夫人亲自送南星出阁。
“入了东宫,有什么需要的,便只管找你姐姐,你们是一家子姐妹,她一心向着你,也会护着你的。”
南星看一眼侯夫人送的几样东西,只有几匹锦缎,几样珠钗首饰,另外还有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等入宫后打点下人恐怕都不够。
显然是不打算让她有任何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完完全全的依靠姜长乐的施舍过日子。
南星轻轻点头:“有姐姐在,我自是什么都不怕的。”
“孙姨娘,你也不必担心,我已经给她安排了大夫,隔三日就来请一次脉,用最好的补药给她调养身子。”
南星眼里多了感激:“多谢母亲。”
侯夫人满意的点头,这番恩威并施,她也该知道谁是主子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去吧。”
南星这才再次拜别了侯爷和侯夫人,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宫门外,下了车,又换了一顶软轿,两个小太监抬着,晃晃悠悠的,便从角门抬进了东宫。
南星掀开轿帘的一角,窥见外面高耸入云的红墙,和深不见底的宫道。
软轿被抬进东宫,过了不久就落轿了。
南星掀开轿帘走出来,抬眼一看,眼前是一座殿宇,金字匾额高高悬起,写着“玉堂殿”。
这是太子妃的寝殿,她作为侍妾初入东宫,自然得先来拜见太子妃。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热络的上前,笑呵呵的道:“姜奉仪到了,太子妃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快里面请。”
南星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然后抬脚缓步拾阶而上,走进了殿内。
这殿内陈设雅致奢华,南星却并未抬眸乱看,只是规矩的走进来,福身行礼:“妾身给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坐在殿内正上首的圈椅里,尊荣华贵,她唇角扬起笑来。
“五妹妹可算来了,我盼了你许久了。”